49-单挑

    佩佩第一次进到罗马皇家浴池时是震惊的,总面积比他在伊斯坦布尔去过的所有浴池加起来都大,走在里面有种要迷路的危险。

    佩佩有看皇产司账目的权限,知道这是为数不多的开销。但他实在想不通,不翻修皇宫、不更换寝具,反而先修浴池,性癖也太独到了。再仔细一看这浴池虽然够大,能用的范围却经过巧妙的修饰,倒称不得浪费。

    罗马宫中的服务很周到,佩佩得到很好的按摩和揉搓,因为事先带了现代的沐浴香氛、都是这个年代没有的东西,所以被浴池的侍者夸赞品位时尚新潮。罗马人才多,讲话又好听,这让佩佩很舒服,忽视了用具和现代的差异。

    既然有藤丸立香对所长做交代,主从两人也迅速躺平了,佩佩暂时解除了饮酒的限制,在浴池里抱着从者喝酒玩沟子实在是为数不多的快乐。对君士坦丁而言,无论作为从者还是皇帝,这都是罕有的短暂安全期,他紧绷的神经可以暂时放松一会。

    一月底,藤丸立香回君士坦丁堡度假,屁股后面跟了大堆生面孔,目测是沿途遇到的跟随者,毕竟那是麻辣之祖,引点人在意料之中。这次出师没有以罗马的名义,君士坦丁省了典礼,和佩佩出去迎接。因为没什么排场,藤丸立香自己用粤语唱起了“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诸葛孔明在旁吐槽:“做个日本人吧!”

    从先前各路间谍传回来的消息看,西方则是对藤丸立香渲染起了恐怖的颜色,打不过就喷,太正常了。所以君士坦丁堡的异端程度大概又要超级加倍了。罗马皇帝管不过来,这对他而言已经转化为挨骂的问题。现在他关注的是国库的增长,挨骂?随便吧。

    藤丸立香给君士坦丁带了件礼物,是美狄亚和高扬斯卡娅在路上合作造出来的圣杯直升机。美狄亚虽然被藤丸立香哄过,但身为魔术师,对Rider开国家级魔术工房这件事还是憋了很大的气,不压一头就浑身难受。玩赏之兽先前见过中世纪破片手雷,觉得属实小学生,但这里距离异闻带的科技树还是差得远,大生意一下做不起来,先弄点小东西试试水。两人一拍即合。

    既然是魔术师制造的圣杯直升机,自然只能使用圣杯魔力驱动,特异点有两个圣杯,所以直升机也只造了两架。它的效用全在时速上,速度接近波音客机,其他效能很低,只能载两人,另有粉色涂装。

    藤丸立香无论是打仗的空军还是撑场面的空中城都多得用不完。为了给从者面子,还是自留一架、把另一架送出,两架圣杯直升机都停在皇宫里,不用的时候盖上苫布。

    当天是“颠倒”圣杯的溢出日,君士坦丁早早处理完公务,对神代魔术师服个软:圣杯魔术哪家强,科尔基斯美狄亚。再请她把粉色涂装改掉,他有外事访问马上要用。

    “呵呵,很有自知之明哦,佩佩隆奇诺的Rider,”美狄亚嘴一句,魔杖一挥,机身焕然一新,呈现尊贵低调的绛紫色,另在机身两侧附赠双头鹰喷涂。

    君士坦丁看藤丸立香在场,顺口一问,既然有圣杯直升机,可不可以有圣杯无人机。美狄亚把这话当挑战听了,当场赏他一个白眼,赏玩之兽开了个罗马付不起的研发费用,藤丸立香赶紧圆场,称无人机现在不划算,需要俄乌战争时才能把成本降下来。

    三方都领了面子,君士坦丁就乖乖告退、往直升机副驾驶座堆两箱葡萄酒,直飞瓦拉几亚而去。

    “就算是Rider也不许酒驾!”佩佩的声音被直升机轰鸣淹没,“不许和男人睡觉!”

    藤丸立香听窗外响完,美滋滋躺到布雷契耐宫房间的床上,把所长搂进怀里。

    第一次直飞,一千公里用了三个小时,君士坦丁在下午四点着陆,弗拉德以君主礼仪接待了他。瓦拉几亚的宫廷充满君士坦丁熟悉的阴谋味道,让他感觉是另一个毒窝,所以不想呆多久。比起礼貌,双方难得有御主不在的空间,所以各有迫不及待的问题。

    君士坦丁的疑问是,战前商定的终点是塞萨洛尼基,为什么中途变成了保加利亚?

    “余拖了后腿,”弗拉德坦言。

    战争初始,弗拉德没遭到什么阻碍。他很少指挥三栖部队,动用空军的机会不多。藤丸立香为让他过瘾,配置了一些龙系从者。弗拉德觉得御主强力、后方盟友牢靠、苏丹又是个战场上绝对赢得过的对手,所以把空军作为主核,采取了一些试验性打法。

    然而穆罕默德二世丢了地之后的反应非常快,他是个很有创造力的君主,启动了各种奇思妙想,其中之一是地对空的攻击,奥斯曼改造现场的攻城器,造出了巨大的回转连发弩箭箭塔。虽然面对高机动的瓦尔基里和高防御的虚荣空中庭院时没什么用,但是打龙这种中等近接单位有奇效,杀伤不高,重在压制。

    弗拉德起初还想再研究一下空军的对策,所以没急于大举进攻。但是战线的推进不如预期,藤丸立香担心异国异父异母的大哥硬刚出什么危险,直接调了希腊沿海的从者前来支援。弗拉德见事态扩大,就收心、动真格,经几场大战,穿刺三万奥斯曼士兵收场,战场到现在还没收完。

    君士坦丁觉得离谱:两条战线一个后方,三个有两个在摸鱼。世界之王藤傲天的拖后腿队友不止他一个,属实一言难尽。

    该弗拉德三世提问了:这么大的地方,税怎么收才周到?

    巧立名目收税那可是东罗马老本行,君士坦丁简述概要,答应改天派个老资历的圣库伯爵来做顾问。这事后来被藤丸立香知道,笑着骂他:“你怎么连盟友都要渗透?”

    君士坦丁看看表,晚上八点,再不回去明天魔力不足、起不来了,而且他有别的打算,就赶紧起来告辞。弗拉德给他装了一舱礼物,因为太重飞不起来只好又卸掉些,没装上的陆路送了。

    君士坦丁落地刚好午夜零点,安徒生都不敢这么写。藤丸立香睡不着,正给田地铺围栏,看他回来,等直升机停稳,过来打招呼。而魔力衰减,君士坦丁在圣杯直升机里宕机了一会。

    “请帮我呼唤佩佩隆奇诺,我需要……御主。”

    藤丸立香说佩佩发现有亿点点问题,半夜去皇产司熬鹰查账去了,这倒是君士坦丁给过御主的权限。说到御主,面前就有一位,藤丸立香问她这个卑微的小开位魔术师能为他做什么,君士坦丁开不了口说他想要的是佩佩隆奇诺,而不是别的御主,哪怕麻辣之祖藤丸立香也不行。就说有件复杂公务要做,考虑到前情提要不体面,还是知情的自家御主最为合适。

    藤丸立香倒是无所谓,刚好晚上睡不着,一起去。君士坦丁婉拒,理由是天黑,藤丸立香就打开那把45000流明的手电筒照亮。君士坦丁后悔给她买了。事已至此,先出发吧。

    他们往奥尔汗的居所去,君士坦丁说出他的想法:既然苏丹丢了这么多地,他的统治一定产生了裂隙,此时是出牌的好机会。只是要问一下奥尔汗王子本人的意见。

    藤丸立香懂了:“担心王子在堡里躺多了乐不思蜀是吧。”

    奥斯曼支付的人质费用确实有一部分被用在奥尔汗的吃穿用度上,保证他有王子应当的体面生活,君士坦丁有这个担忧正常。而且因为不喜欢,他半年没见对方,消息都是从官员那里传来。这牌事关下一任苏丹人选,他必须自己亲眼确认才放心。

    藤丸立香进了奥尔汗的宅邸,看呆了。随从们在宅邸中围了一圈,音乐轻快,苏莱曼和奥尔汗各着红白舞衣,在中间跳旋转舞,裙裾纷飞。在泛人类史上,奥斯曼宗室的男子难能如此相亲相爱。

    君士坦丁在略远的地方站定,看藤丸立香带着玛塔哈丽和梅尔特莉莉丝步入舞池、借着韵律把奥尔汗舞出来。她问奥尔汗,王子怎么和苏莱曼认识的,答曰在加拉塔看男娘跳舞时认识的,两人喜欢同一个男娘,竟然没打起来,只是拼单把男娘包下来、免得被别人抢走,相好则是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周日给男娘放假。

    严格来说,这两位是远亲、苏丹之位天生的竞争对手。既然能舞到一起,证明两方都放弃了。看男娘舞,自己回来还舞,性癖里还该有点什么奇怪的因素。

    藤丸立香表达来意,奥尔汗觉得对现状很满足,有个远房兄弟相亲相爱,吃吃喝喝唱歌跳舞还不好?做苏丹可没这么乐融融。

    以君士坦丁对奥斯曼宫廷的了解,躺狗进去混不过几天就得死。最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比起白送,他选择不打这张牌、继续保持外交威慑。

    苏莱曼看兄弟舞没了,也溜出来看情况。藤丸立香递个眼神,毕竟是前苏丹,君士坦丁允许让她说。苏莱曼听了,觉得欠过藤丸立香的情,愿意回去和另个兄弟搏一把。

    君士坦丁不觉得这个呆逼送出去会起到什么作用,他跟藤丸立香说句“回去吧”,藤丸立香不走,来都来了,她也要舞。

    苏莱曼看她有兴致,说上次女将军不在,当街单挑皇帝未遂,问今天能不能成全他。奥尔汗听了大声叫好,周围的王子随从也起了兴致,把舞池腾出来,场面一片寂静。君士坦丁只觉得置身老六窝点,非常难堪。

    藤丸立香听说当街单挑一事,懂了那个“前情提要不体面”的意思,她表示:这势头,还是打一把算了,作为折中,她保证这场的胜败仅代表个人,不涉及国家颜面。

    君士坦丁倒不是担心输,可他是上战场的人,觉得进私宅斗殴太下流。

    藤丸立香笑着劝他:偶尔也要放下一点架子,如果过程有任何让他觉得有失体面,她就重启特异点,一切都不会在英灵座上留下痕迹。

    按逻辑说,重启特异点消除痕迹是从者君士坦丁很难拒绝的条件,毕竟这比吃一发令咒、被迫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更为体面。但是他知道,记忆也是痕迹的一种,是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羞耻。但为了此后的行动保有余地,他依然有要隐瞒的要件。

    藤丸立香看他犹豫,说:“我说句实在话,下限还是拉低一点,还记得复权界域吧?不会比那更尴尬啦。”

    君士坦丁的瞳孔缩了缩,微妙之中他发觉自己早就被看穿了,如果考虑那个可恶的特异点,迦勒底除了佩佩、列位早就亲身共享过他的黑历史,只是都为他保有体面,没有点破。

    “今天也算有个御主强迫你的,”藤丸立香举起拳头。那可是干翻七大特异点七大异闻带的拳头,君士坦丁苦笑着告饶。

    搞定了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麻辣之祖再和又菜又爱玩的奥斯曼王子们协商:打完大家都忘了今天的事吧,忘记皇帝来过、忘记苏丹的宝座、不再当街挑战给自己招笑,各回各家跳舞。

    王子们一看有戏看,就都同意了,敲定对决以击倒判胜负。一个脱下紫袍,一个换掉舞衣,双方徒手,奥尔汗喊开始,君士坦丁先手一拳正中苏莱曼,一击而倒,没有流血。

    藤丸立香高喊:“皇帝起了,一招秒了,有什么好说!”

    奥尔汗也楞了,他在特异点没和皇帝共战过,不知底细,今日一见,有点猛。为了兄弟小命,他赶紧叫停。君士坦丁甩甩手,神奇的缓释从身上泛起,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不坏。走出门之后他想明白了,消失的是一日忙碌、无所收获的无力,他就为藤丸立香祷了一句,感谢她为他保有颜面、再感谢她做出的神奇安排。

    藤丸立香带两位王子回到舞池,乐音鼓声在身后再起,舞蹈再起,彻夜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