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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贰参

    兰虹月用力伸懒腰,手脚拼命舒展,扭向一侧的腰腹碰到身旁的宸煌,宸煌顺势抓着他腰侧笑问:「睡饱了?」

    兰虹月揉着双眼含糊应了一声,平躺回原位,望着白亮的天空发愣,转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不在寝殿里,周围有水声,宸煌单手支颊躺在旁边看他,他问:「这是上回沐浴的地方?」

    「对。」

    兰虹月发现身子很乾爽,还换了套雪白衣裳,应该是宸煌替他洗乾净换上的。他虽然睡饱了,可还有点慵懒不想动,他感觉得到自己修为突破了几个境界,可以说是爆涨,但奇怪的是他这样异常怎么没引来任何劫云?

    宸煌看兰虹月的表情一下子放空,一下又转着眼珠,大概猜到这少年在想些什么,观察这株兰草实在很有意思,让他一点也不想出声打扰。

    兰虹月正想着自己大概是晕灵气,晕得有些严重,他和宸煌温存了多久?之前的记忆仍是清楚的,只是几次快醉晕时有些矇矓混乱,又羞于问身边这傢伙,只好自己慢慢回想。

    宸煌看兰虹月闭眼蹙眉,很是困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说:「才过了两天而已。」

    「什么两天?」

    「花了两天疼爱你,怕你承受不来才停的。」

    「喔。」兰虹月表情淡定,耳尖开始泛红,迅速红透了耳根。他问:「龙族一般是多久啊?」

    「不一定,不过你还小,一定承受不来,所以带你来休息。」

    兰虹月放在肚子上的两手随意动了动手指,双足也轻轻互碰,藉这些小动作分散害羞的心情,他再问:「我睡着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来了几朵劫云。」

    兰虹月心想果然如此,疑惑道:「动静这样大,我还没醒?」

    宸煌抿笑摇头:「我吃掉了,你不必担心。」

    兰虹月表情依旧镇定,内心却很诧异,他问:「那种东西是能吃的?」

    「混沌都能吃了,几朵云为何不能吃?」

    由于听到的事太荒谬,兰虹月蹙眉轻笑几声说:「你真不可思议。即使没刻意双修,我跟你这样也能增加修为,但是对你好像没什么好处?」

    「怎么会没好处?」宸煌理所当然答道:「我很舒服,很快乐,也很享受。无与伦比的享受。」

    「喔。」兰虹月又快回应不了了,宸煌怎么老是讲些令他害羞的话?

    宸煌拿出一朵小兰花放在兰虹月唇上,兰虹月茫然不解望着他,他俯首落下一吻,隔着小花和少年的唇磨蹭,亲暱而曖昧。

    「呵嗯……」兰虹月半闔眼闻到了花香,手攀在宸煌的臂膀上不知所措的低哼,宸煌张口把小花连同他的唇瓣含住,或轻或重的吮咬,又用舌头挑着湿软芬芳的花儿,勾到口中嚼烂了些,再推回他嘴里,两片软舌互相推抵、翻绕,分食生嫩的花朵。

    兰虹月被吻得一脸迷濛,想到自己吃了什么又有些尷尬错乱,这叫自给自足么?他表情复杂睨了眼宸煌,宸煌瞇眼笑了笑,轻吻他鼻尖、唇珠。

    兰虹月怕再这么调情下去又要失火了,他会被烧成灰,赶紧找其他事聊:「那个,我问你。」

    「问吧。」

    「那日我在井边遇到你师父,你既然看到过往的事,也知道我跟你师父说了什么吧?你不怪我?」

    宸煌笑容淡了些,漫不经心反问:「怪你什么?」

    「我报復你师父,还利用了你。」

    「你也没瞒着我做这些,是我纵容你的。」

    兰虹月看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反而有点心虚愧疚,他说:「我原本想做得更多更坏,只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傢伙,我也就使不了坏……」

    「我是怎样的傢伙?」

    「你很好啊。」

    宸煌摇头:「我不好。远比你想的坏,只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对你好。」

    兰虹月抿嘴,尷尬道:「我晓得。可是你不怕对我这么好,我就会捨不得你死?」

    「不怕。你对我越心软越好,这样一来,你更捨不得我活受罪。」

    兰虹月微愣后失笑,话音微涩:「好狡猾。让我一下子好像什么都拥有了,但又註定要失去一切,还是心甘情愿的,你都不会捨不得我难受?」

    宸煌点头:「捨不得。所以你跟我一起。我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也不想你一个人留下。你愿意么?」

    兰虹月感觉在对方短短一句话里,自己的心是怎样被掏空,又是怎样被温情暖意填满的。他知道宸煌是认真的,而他其实也不是丝毫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发展。他才活了十几年,还能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宸煌却已经活腻了,其实他们都很自私,都在拉扯彼此的心思和意志。不过他想像过往后若是独活,在那个再也没有宸煌的世界,自己大概也会渐渐凋零,所有事物都将褪色,变得不再有趣。他这样的花草精怪,不追求与天地同寿是有点怪,然而他已经在宸煌这里见过最好的世界,甚至连不敢奢求的愿望都实现了。宸煌真心的对待他,他有这颗真心就够了,别的再多也不需要。

    「愿意么?」宸煌看兰虹月懵住了,不自觉有些紧张,他有生以来难得害怕被拒绝。

    「愿意啊。谁让你这么狡猾?」兰虹月莞尔轻语:「又那么真心。」

    宸煌欢喜得抱住他,似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兰虹月微笑回拥,明明他们这样很不寻常,可是他居然感到满足。自邂逅至今,他们这样似乎也无关对错,这是他们一起想出来,最好的决定。

    兰虹月说:「不过我们走了,这世界就算不倾塌也得乱,我还是想设法安顿meimei他们。」

    「我会尽量帮你。」

    「你呢?你还有什么心愿?」

    宸煌凝眸注视他半晌,神情慎重的说:「想看你跳舞。」

    兰虹月愣住,訕訕然低语:「可我跳得不好。」

    「不要紧。我想看。」

    兰虹月犹豫间看到宸煌殷切的目光,答应道:「好吧,不过我得排练一下,找常泽他们一起来练,后天邀你看行不行?」

    「后天这么快?你不能敷衍我。」

    兰虹月赧顏笑了几声说:「不会啦,总得给我时间编排一下,可我也不会太难的,你别太期待。」

    兰虹月打发宸煌去忙,宸煌说自己不忙,一副打算无时无刻都黏着他的态势,他藉口要找常泽那些仙侍们排练舞蹈,不准宸煌偷看,这才终于把对方送走。

    宸煌离开前回头望着少年说:「我让常泽在外面等你,一会儿你离开由他们陪着。」

    兰虹月摆手:「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还有点晕灵气。」

    宸煌的身影在一阵银光闪烁里消失,兰虹月确认感应不到对方气息了,坐在玉石台上抱腿发愣,再慢慢低头哭了起来。

    兰虹月心里有太多事了,有不少压抑的心情,虽然都和宸煌抒发过,但他不想让宸煌看到自己这样,既难过,又开心,还有太多说不清的杂念。如果这些杂念有一天会化作星兽,不晓得会拉扯出怎样的天地,生出怎样的造化,但他现在只想畅快的哭一场。

    ***

    一座凡人难以进入的仙山之中有座山庄,这是修真界某名门大家的庄子,大堂里聚集了数百名修真者,他们也来自其他修真界势力,不过主位坐镇的并非庄主,而是来自神界的凤族族长,凤初炎。

    一名牡丹花妖被两名女修带上来,花妖没有受到任何束缚,她拿着精緻的刺绣团扇遮掩了下半张脸,眾人一见她出现都纷纷惊艳得倒抽一口气,有的则像失了神魂般定在原处,剩目光紧随着花妖移动。

    这牡丹花妖来自妖魔界,有倾城绝色,她修为不高,并未受到太多境界所限,因此来到修真界四处游玩,牵扯出了一连串的緋闻风波,不少修真名门都因她发生争斗,甚至也有从世交变成世仇的。羽族某支望族的少主在下界时也喜欢上这花妖,闹了不少事,修真界出了件大丑闻,就是这些出身正道的名门子弟追逐一个花妖,甚至牵扯出不少齷齪勾当。

    此事惊动神界,凤初炎身为羽族势力最强盛的凤族族长,又是帝君之师,那位少主也与凤族晚辈有不错的情谊,因而被请出来主持公道。

    凤初炎从部属那里听说了此事粗略的缘由,花妖生于妖魔界,从不受伦理道德拘束,也不曾想要和谁安定下来,她只想四处猎艳、寻欢作乐,哪怕如今已经怀上了孩子也依旧风流艳事不断。

    他早先已经先听过其他自称苦主的傢伙自陈事由,也依据事证做了些安排和处置,但心里对这些事根本漠不关心,他做这些只是消磨无聊的时光,想暂时忘了伤心事。没想到引发这些丑闻的是个花妖,他多少有些在意。

    妖魔界自然也有不少草木妖精,且各个都极有诱惑人的本事,和明澜谷那些修真者是截然不同的,没有任何道德伦理能束缚他们恣情纵欲、享乐,他们也很能繁衍,常与各种异族杂交。

    花妖站在底下垂首向凤初炎行礼,凤初炎只淡漠扫了她一眼,牡丹花妖馀光瞥见那凤仙尊大为惊艳,但是那位神灵却对她毫无兴趣,她心中既可惜又好笑,自己在这种时刻竟还想着要勾搭神仙。

    花妖是最后一个被提出来审问的,凤初炎例行的问她:「轮到你说话了。你有任何辩白或苦衷,往后有何打算,现在都说了吧。」

    那花妖见到神仙也不害怕,垂眼回答:「小女子只是想逍遥自在的活着,并不想祸害谁,也并不希望他们因我起纷争,更没有煽动他们互斗,望凤长老明鉴。」

    凤初炎漠然盯着她:「今后有何打算?」

    花妖抬眼望向上座,这一眼足以媚惑眾生,但她却发现凤仙尊看她的目光沉寂无波,反倒是她心湖荡漾,她默默收歛目光说:「小女子想平安生下孩子,好好抚养,带着孩子潜心清修。无奈这皮相招来不少麻烦,小女子在世间恐怕不得安寧,就怕连累孩子。」

    凤初炎说:「那你换张脸吧,平淡的脸。」

    「为何?」花妖惶惑不解:「小女子没有犯错,为何要改?」

    凤初炎看她质问自己的样子,忽然分神想起兰虹月了。兰虹月其实生得不差,只是在一群姿色各有千秋的同族里显得平淡,但是温顺可爱的模样总让他看不腻。记得兰虹月还小的时候,他喜欢把那孩子抱在腿上,念书给小孩听,盯着兰虹月对自己露出笑顏,心中就盈满暖意,那时能预见一些兰虹月长大的模样,他便一直等待,等着有一日将兰虹月接到自己的宫殿里藏起来。

    这份情意和思慕让他对宸煌的执念淡了许多,也不那么痛苦难熬了,反正他与宸煌多半是无望的,而且他不曾见过宸煌是什么样子,也许就只是一场海市蜃楼,而他好不容易走出幻境,遇见了真实美好的对象,花了那么多心血呵护照料的孩子,却说对他只存有如父兄般的敬爱……他想这也不要紧,他会让兰虹月习惯的,却忽略了这孩子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温顺听话,骨子里是狡猾善变的,竟然瞒过了他代嫁,成了他徒弟身边的伴侣。

    逼兰虹月投井赴死的当下他就明白自己后悔了,他那么爱兰虹月,可是也非常恨,恨那孩子没心没肺,恨那孩子始终要离开他。

    花妖的声音拉回凤初炎的思绪:「小女子或许是贪心吧。可贪心又有什么错?我并没有强取豪夺,反倒是他们强迫我,我虽然活得恣意洒脱,也并非来者不拒,可他们藉着自己修为高于我,便三番两次设计我,就因为我生来是这模样?这是天生的,小女子绝不会为谁改变,我没错!」

    那些和花妖有緋闻的男男女女并不在场,而是被隔开来询问,凤初炎已经先见过那些人,最后才见到这花妖。凤初炎想着她的话,驀地浅笑:「也对,贪心未必是错,你也确实受人所迫,不过你敢说自己没有做任何诱惑谁的事?」

    花妖皱眉,拿开扇子时又听到其他人惊呼,她昂首道:「我这样哪还需要诱惑谁?除非像仙尊这样不对我动心的才需要吧。」

    凤初炎一旁的羽族青年红着脸斥骂花妖:「放肆!怎可对我们仙尊这样讲话!」

    凤初炎嘴角微勾,透过花妖想着心里的小兰草,用几不可闻的气音低喃:「没大没小这点倒是挺像,要是也像你一样看中我就好了。」

    虽然有点像,但又截然不同,凤初炎心想,兰虹月绝不会四处留情,只会自顾自的逍遥,甚至从来没有诱惑过谁,就让他心甘情愿上鉤。他越想越难受,但事情还没完,他沉着脸的把花妖交给一位修为匪浅的圣人,请她照顾花妖直到生下孩子,同时也是监视,再让那些修真名门大家严加看管后辈,并列了一些罚则吩咐部眾去执行,毕竟花妖受迫也是事实,他再怎样也得做表面工夫。

    回神界后,恰逢几位天镜海楼的使者送梧园过来,梧园被收在一颗火红色的宝珠里,他无心多看,随意收好宝珠就让要送客,不经意瞥见其中一位使者的将来,那使者在不久之后将穿着华美的衣裙在宫殿里跳舞,那是一场群舞,仙子们围绕着他所熟悉的少年身影。

    凤初炎金瞳骤缩,起身喊住他们:「慢着。」

    三位使者转身,低头执礼问:「凤仙尊有何吩咐?」

    「你。」凤初炎指着中央的仙子说:「你这两天要在天镜海楼跳舞?谁安排的?」

    那名仙子答道:「稟仙尊,是兰仙君排练了一支舞要给帝君欣赏,小仙有幸被选中伴舞,一会儿小仙还得回去练习。」

    「他……」凤初炎心神剧震,兰虹月竟然没死?甚至还和宸煌越来越要好了?他走下阶捉住那仙子的手臂怒瞪,有神通之力的金眸透过这仙子的未来窥见了兰虹月坐在宸煌的怀里,并隔着面纱亲吻,之后便什么也没见到,因为其他仙侍都低下了头退走。

    「凤仙尊?」被抓住的仙子吓得发抖:「您这是怎么了?」

    「失态了。」凤初炎松开对方,恢復平常温和的样子道歉,让侍者送他们离开,自己则恍惚踱回宝座踉蹌坐下。他落了一滴泪,得知兰虹月还活得好好的,他悔愧的心情不再,有种失而復得的欣喜,可是想起方才见到兰虹月亲着宸煌那一幕,胸中妒火炽盛。

    他知道天镜海楼已经不是他能随意出入的境域,他就算到了那里也没有办法分开他们俩,即使是他倾尽心力教养的徒弟,如今也不免埋怨,他为宸煌做了那么多,如今连他想要的兰虹月都要抢走么?

    凤初炎觉得自己好像才是不需要存在的那个,明明他为他们付出许多,换来的只有辜负和伤心,他眼眶微红,埋怨和妒嫉燃烧了他所有的温柔和理智。

    「我不会再退让了,你们两个,都一样……都欠我。」

    ***

    以兰虹月的身份,天镜海楼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他很快找好了表演的场地,那是一座砖石所砌的小城楼,浅灰白的城墙里有雕花窗,高处悬掛巨大的蕨类,前庭广场的顶棚也爬满了植物,不过并未开花,只有绿叶,到处都铺了地砖。广场两侧有水池,还有四座圆形大柱子上有许多凹槽,里面点满无数的小盏灯火,主要的厅堂架高,能看到四面八方的情形。

    兰虹月听常泽说这里是宸煌观察下界某国时,无聊做出来的,屋舍楼宇和他先前住过的很不一样,他让常泽在架高的堂上设置桌席酒菜,傍晚时分点亮所有灯火,除此之外没有做多馀佈置,只是让其他舞者、乐师们们换好了衣服就按顺序就位。

    宸煌在刚入夜以后就被邀过来,他坐下来自斟自饮,也不催促兰虹月他们。那些小小的灯火照亮前庭,厅堂里也有灯火照明,不过夜里的景物看起来仍是有些矇矓,但等待即将到来的人让他心中有点兴奋,他很少有这种心情,盼望着某人。

    一杯酒配着小菜快要喝完时,他看大门两侧有仙子从城楼上提着萤星矿的灯出现,是在为后方主角照路。兰虹月披了头纱从右侧石阶缓缓走下来,头纱轻薄如雾,透着淡柔银辉,上面有金丝银线刺绣,将少年的小脸若有似无罩住了大半。

    宸煌不由自主搁下酒杯凝眸望去,见到兰虹月穿一身玉白衣裳,衣襟、袖缘和衣摆边缘都有精緻繁复的银色刺绣,耳饰上有像是泡影般的圆润珠玉和流苏,细颈被镶了宝石的银亮颈饰环住,那合身的舞衣是嫁衣改製的,收束上身显出少年细窄的腰,更露出一双修长手臂。兰虹月还戴了臂环,往下乍见一双裸足,那是以神界丝线织就的袜套,能透出肤色来,踝上也套了银饰,随步伐发出啷啷轻响。

    这些首饰都是现成的,由常泽带兰虹月去宸煌库房翻出来的,兰虹月看对方愣住了的模样暗自好笑:「你喜欢珠光宝气,今天穿这一身晃瞎你的眼。」

    不过兰虹月的穿戴还是相对收歛,而且衣着款式还算素雅,至于不穿鞋只套了袜子,只是方便他在前庭的广场上跳舞。

    广场上铺了深色石砖,随着兰虹月出现,宸煌只专注于他,忘了其他事物。忽然间鼓声一响,其他乐声在夜色中流洩,沿周围白墙、喷泉执灯火佇立的仙子们齐声高歌,并且随乐声摆动,她们开始绕成一个很大的半圆,兰虹月优雅踱至广场中央被她们围绕,他含着笑意朝厅堂那里垂眸合掌,稍微掩住了脸,只剩一双有光亮跃动的双眼,好像也在注视座上的男子。

    兰虹月大方优雅的展开双臂,侧首仰视高处,手势灵动美妙的翻转,一手拈着头纱旋身起舞,一手搭在腰际曼妙摆动。歌声和乐音悠扬传开来,他随之律动,挥臂带动身体和双足,灵活俐落的踏着舞步旋转,繁复华美的刺绣衣摆也随之展开、飞扬,由高处俯瞰舞者就像欣赏一朵朵盛开的花。

    其他舞者开始围成几道圆,交错的绕着兰虹月起舞、歌唱,那是神界的歌谣,而这是取悦神明的舞蹈,兰虹月将从小学过的神舞稍作修改,这舞没有特别困难的地方,仙子们很快都能学会配合,难得的是气势,时而婉转温和,时而迅猛颯然。

    兰虹月在取悦他的神明,宸煌无法挪开眼,那道夜雾中炽亮的身影化作宸煌的脉动,举手投足都怦然落在心尖。这是超越性别的美丽,庄严崇敬的姿态和眼波流转的嫵媚竟毫不矛盾的相融于一者,兰虹月感受到自己吸引了宸煌的所有关注,因而更加欣喜快乐,将心意都藉此舞奉献出去。

    少年投入其中,他激昂却也害羞,飘逸如银雾的轻纱像是察觉其心思,短暂掩住了面容,他还在旋身起舞,像风中绽放的花,鲜活喜悦,看似脆弱,实则强韧。不知不觉间他缓下舞步,跟着唱起了神界的歌谣,微微侧首睞向座上男子,宛如倾吐情意,然后混入仙子们分开绕成的小圆圈里跳舞。

    他们穿的舞衣很相像,都是雪白的衣料,都戴了头纱,但宸煌还是一眼能认出他的小兰草。兰虹月罩着头纱轻快跳着、旋转着,倏然面向宸煌那里定住舞步,双手斜撩起头纱露出了半张侧脸。

    宸煌被那少年眼尾一睞,默不作声的拢紧双手,像是渴望捉住什么,他喉头滚动,紫眸更深邃了,只是藏在黑纱下面谁也没瞧见。他见到了此生最美的梦,明明自己就是神,却感觉愿望成真。他不知不觉起身注视兰虹月,兰虹月笑得一脸灿烂跑来拉他下去广场。

    宸煌没有跟着起舞,他只是站在广场中央,任由兰虹月围绕着他翩然舞动。这首乐舞不知何时结束了,他还意犹未尽,可是兰虹月看起来有点喘,一双灿烂如星的眸子朝他看来。

    「你喜欢么?」兰虹月牵起宸煌的手,抿了抿唇害羞询问。

    「嗯。」宸煌出神的注视他,不顾其他仙子还在场,用力抱住少年低哑道:「很喜欢。」喜欢到心口疼痛,不知所措。

    「嘻,你喜欢就好。」兰虹月笑得有点孩子气,他被宸煌带去桌边坐下休息,其他仙侍和乐师们都退出去了,整座小楼就剩他们俩。

    宸煌替他倒了杯酒水递过去:「喝吧。」

    兰虹月情绪还有些激昂,爽快的喝乾那杯酒,也没刻意撩起宸煌的黑纱,而是隔着它直接吻向宸煌。他觉得宸煌很高兴,自己似乎更高兴。他说:「本来我有点紧张,怕你取笑我。」

    「笑你?」

    「我很少跳舞,虽然也学过,但是怕跳不好,就把学过的舞改得更简单一点,后来也有点胡来,你看得出我后面都在乱跳么?哈哈哈。」

    「开心就好了。我看你玩得挺开心。」

    兰虹月笑应:「嗯,好玩啊,而且你喜欢看,所以我开心。」

    宸煌拉起黑纱,把兰虹月和自己罩在一起,搂着少年说:「我捨不得你。」

    兰虹月羞赧笑语:「你讲过啦。」

    「捨不得,所以想要你的生生世世……」

    兰虹月轻笑,抬头亲了宸煌下巴说:「如果有的话,可以啊。但是你不腻么?」

    「不会。你会厌烦我么?」

    「不知道,你晓得的,我没活得那么久,不晓得要多久才会对一件事生腻。」

    「那你跟我试试?若我有来生,能再遇上你,我都真心对你好。」

    「好啊,要是你能一直都这样对我,我也愿意像这样喜欢你。」兰虹月答应了,答应和神明做的约定,儘管他们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或是到底还有没有未来。

    想到这里,兰虹月忽然很不安,他靠在宸煌怀里说:「我先前一直在想一件事。」

    「嗯?」

    「不过现在讲出来煞风景,算了。」

    「我不要紧,你想说都能说。」

    兰虹月又亲了下宸煌的侧脸,定了定心神才讲:「你师父现在还能看得到将来的事么?他先前去明澜谷养伤,真的把伤养好了?虽然他说把这力量封印了大半,不能运用自如,可是我怎么觉得不是这样,他会不会先前受伤后就失了神通之眼,一直没好起来?」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然他老早就看到我们俩在一起,会气得七窍生烟。」

    「哈哈哈哈,原来你会说笑啊。」兰虹月笑了起来,轻拍宸煌胸口说:「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正经的跟你讲。不过依他的性子,要是知道你没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在这里,我能护着你,但你心中记掛明澜谷那里,我之后就去把明澜谷藏起来吧。」

    兰虹月讶问:「这种事能办到么?」他问完又赧顏笑说:「劫云你都能吞了,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你啊。」

    「也是有的。」

    「有么?对你而言还有什么难事?」

    宸煌低头亲着兰虹月的额发、鼻樑,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在黑纱之下低语:「和你今生今世,长长久久……我无法保证。我的强大,是有代价的,有朝一日我会失去自我,但又不会彻底消失自我,在无尽的疯狂里活着。那样的我太危险,那时我会把你藏在连我也找不到的地方。」

    兰虹月听得眼眶微红,他早已承诺要给宸煌解脱,可是现在的他依然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这让他感到痛苦。原来喜欢上神明,也会这样难受。

    宸煌拥紧他说:「别想了。我今夜很开心,我们暂时拋开一切吧,只有你和我。」

    兰虹月抱住他小声问:「意思是要温存么?」

    「是缠绵。」抵死缠绵。

    数日后,宸煌打算亲自带兰虹月去明澜谷一趟,然而当他们下界后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芜,整个明澜谷都烧没了,溪谷河川瀑布也全都烧乾,半点生机都没有。玉果寺自然也不在,连残骸都没剩下来。

    那绝对不是凡火造成的浩劫,而且还波及了邻近的洲界,生灵涂炭。

    兰虹月站在云雾上揪着宸煌的袖子,愣愣望着那无尽荒地问:「你不是说带我到明澜谷么?这里是……」

    宸煌也感到错愕,他赶紧把兰虹月抱到怀里,不让少年再看下去。

    只不过兰虹月早就看清了一切,也猜到是谁所为,宸煌紧紧箍住他,他在宸煌怀抱里愤怒嘶叫:「凤初炎,你不得好死!我要你不得好死!凤初炎──啊啊──」

    凄惨悲愤的哭喊在大风中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