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夜，朝仓渚悠悠转醒，手往身边摸了摸，床铺上已经没有温度。他揉了揉眉心，缓了一会才坐起来，靠在床头打开了手机。 第一眼就看见最上面安室透晚上八点多给他发的消息，先是说借走了他一套衣服，然后转入正题，说已经找到宫野志保的踪迹，基本确定她会登上铃木号特快列车，调查中途还被第三方骇入，怀疑有人正在监控毛利小五郎。 他并没有在意衣服的事，想到折腾了半天的情事，回信问安室透难道是睡醒就去继续工作了，大概一分钟后就收到了新的讯息：「……这是今天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情报。」 谁知道事态走向完全和预想的背道而驰了。 朝仓渚看出潜台词，忍俊不禁地放下手机，默默考虑着既然安室透能自行离开，看来下次还是可以做得更过分一点才对。 他摸了摸空了一天的胃，心情愉悦地下了床，打算去做点吃的，刚走到卧室门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嗡嗡地振动了起来。 脚步一转，干脆回去拿着手机去厨房，朝仓渚边走边接通了电话：“你好，这里是朝仓。”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他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确定已经是十点多了，“是你啊，怎么这么晚打过来？” “是的，明天下午有一节课，其他时间我都没有安排。” “明早九点…约在波洛？不，不用，我大概知道在哪里。”他把手机夹在颈间，歪着头通话，腾出手来往锅里加水，“……声音？啊，是打算接水煮拉面，因为还没吃晚餐。” 与此同时，电话另一头，冲矢昴，也就是赤井秀一正举着手机，站在米花町三丁目某个拐角的阴影里，抬头注视着25番屋子亮起的窗口，面色晦暗不明。 他是知道朝仓渚从前住在这里的，也曾经多次在这里过夜。但自他离开组织，再次回到日本，在三丁目的木马庄住下后，就发现对方再也没有出现在米花町。但就在今天上午，他却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从工藤宅楼下的路口经过。 想到有一层冲矢昴的伪装，他蠢蠢欲动地发短讯过去，想要试探一下对方，却没想到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回音，便干脆趁着夜深了就近过来查看一下情况，又正好撞见卧室亮了灯，于是心念一转，直接拨通了电话。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帘后被灯光隐约映出的身影，口中却愧疚道：“难怪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没想到您忙到晚餐都没有时间吃，我的邀请会不会太唐突，让您感到困扰了？” 朝仓渚开了火，撕开速食拉面的包装放在一边，便把手机拿到手里，闻言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确实只查看了一条安室透的信息，便打开界面确认了一下，“稍等……，看到了，真不好意思，我其实是睡到刚刚才醒。” 赤井秀一很给面子地发出善意的笑声，“真是难得，见到您这样的一面，只是太晚进食对胃的压力很大，还是要多注意才是。” 电话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水烧开的声音，他听到对方一贯温和地应声和客气的感谢，又确认了一次明早的约定后，主动道了晚安。 电话挂断，赤井秀一一动不动地静静看了那身影一会，便重新眯起了双眼，将自己的真实面目隐藏在冲矢昴的假象下，转身离去。 同一片浓黑的夜空下，墓园里，一根根石碑在寂静中无声伫立，写着「伊达家之墓」的墓碑前，一道暗色的人影孤独地停留着。 安室透在第二次醒来后，睁着眼睛发了会呆，便轻手轻脚地起床，在主卧的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穿上后，独自离开了朝仓家。 虽然身体还难受着，但在黑暗中他清醒地再次回忆起早上打听到的那个消息，就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地按照原计划赶来了这里，直到看见面前的墓碑，才对“伊达航警官已经在一年前车祸去世了”这句话，有了些许实感。 他掏出手机，翻出了那条许久许久以前，伊达航发送给他的信息。手机屏幕的光在黑黢黢的环境中刺目无比，他的眼睛一阵发疼，却仍是直直地盯着。 片刻后，他便将这条消息永远地删除了。 做完这些，他默默地注视着昔日老友的墓碑，想要最后再好好地看一眼，便离开这里，暂时忘记这里。因为他早已连与过去告别的机会都失去了。 而正是这一眼，却让他在墓碑下的石基上，看见了一段细细的浅色痕迹。 正要转身离开的动作一顿，他迟疑地蹲下身去，因动作牵扯到某处而眉头一皱，却无暇顾及地靠近细细观察着。 那是一根牙签。 一根伊达航惯爱在嘴里咬着的那种牙签。 安室透愣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正巧有一位警官被绑架了」 「在岗的刑警们全都聚集在一起的场景」 「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朝仓渚早晨闲聊的内容一句句出现在安室透的脑海里，如果是今天，正好是今天，警视厅的刑警们是绝不会有谁来扫墓，虽说也不是不可能有其他人选，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想起来一个“如果是他一定会这么做”，但又“绝不可能是他”的人，因为那个人分明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在他的亲眼见证之下失去了生息。 翌日，九点出头的波洛咖啡店。这个点的客流量本来几乎为0，只偶尔有些外带订单，但榎本梓却在一种莫名的氛围中恨不得把自己越缩越小。 安室透早上来上班时虽然表现得一切如常，但偶尔却会在有大动作，例如搬动食品材料时表现出一瞬间的迟缓，并且脸上闪过些许疲惫，与平时总是保持热情高涨、十分开朗阳光的形象有些出入。 榎本梓询问过是否发生了什么，但只是得到没有睡好的回应，她并不好探寻别人的隐私，加上确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情况，于是就不再过问。 但自从九点时，之前偶尔会和柯南一起出现在店里的冲矢昴先生走进了店里，找了个靠里的座位坐下，紧接着先前来找过安室先生的那个长相俊朗的黑发男人也进了店，先是有些惊讶地冲安室先生打了个招呼，又和冲矢先生坐到一处去之后，店里的气氛就莫名地变得奇怪了起来。 榎本梓覷了一眼浑身仿佛都萦绕着黑气的安室透，主动拿起点单册，然而对方又反应极快地一把拦住她，微笑着表示让他来就好。 “安室先生…没问题吧？” 榎本梓在他身后露出呆呆的神色，极度怀疑地喃喃着。 卡座前，金发深肤的男人双臂环抱，笑眯眯地问候着：“早上好啊，渚－前－辈，还有这位，没记错的话，冲矢昴先生，打算吃点什么？” 朝仓渚和冲矢昴确认了一下，便指了指三明治和咖啡的套餐，冲安室透竖起两根手指，“两份，谢谢。”然后目光略带不赞同地落在他的脸上，“我以为你今天起码不会过来上早班。” 安室透记下需求，假笑着回看过去：“不来上早班怎么能这么巧碰到你们。”又对冲矢昴客气地笑了笑，“请稍坐一会，很快就好。” 这话听起来可误会大了，朝仓渚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安室透就转身离开了。他对冲矢昴略带歉意地表示离开一下，便站起身向安室透走了过去。 安室透低着头在餐台后做三明治，榎本梓在偏后一些的地方准备着咖啡，朝仓渚和他隔着一个餐台，看了一眼榎本梓的位置，便将上半身微倾过去：“身体感觉怎么样？” 安室透头也不抬，觉得他这关心好比鳄鱼的眼泪，毕竟昨晚朝仓渚真正干起他来可是半分没有现在温柔收敛。 朝仓渚也不在意，只是简单解释了两句昨夜接到电话的事：“之前他也约过我两次，这次撞上你——”他顿了顿，善解人意地没有明说，“纯粹是巧合。” “………” 安室透当然知道朝仓渚没必要刻意找他可能不在的时候和人见面，他故意说话刺人，仅仅是因为能在这种事上出一下气。现在对方认真追着解释，反倒叫他哑了火，转而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有些无语。 见人沉默着不说话，朝仓渚无奈地小小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背着身取东西的榎本梓，抬起手越过餐台摸上了安室透的耳朵，还十分顺手捏了捏耳垂上的软rou，“今天一起吃午餐？” 被他亲昵的动作激得脊背一僵，安室透飞速瞥了一眼远处的冲矢昴，见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便抬头递去警告性的一眼，惜字如金挤出三个字：“我很忙。” 朝仓渚闻言笑笑，凑近了些，把声音压低到仅仅两人能听到的大小，“我这里也有些情报，也许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成功吸引了安室透的注意，他弯了弯眼，放软了声线，“你昨晚先走了，今天就再陪陪我吧。” 他这样讲话，竟有些像在撒娇，安室透动作一顿，诡异地有种两人在像国中生那样谈恋爱的错觉，他轻咳一声，正色确认：“只是中午吃顿饭。” 朝仓渚面上笑意加深，点了点头，“只是吃顿饭。” 回到座位的朝仓渚rou眼可见地心情更好了，冲矢昴目露好奇，“渚先生和那位安室先生关系很不错吗，第一次碰到您时，记得你们也是在一起。” 朝仓渚：“算是吧，最近变得亲近很多。”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补充：“说起来，不如对我就去掉敬称吧，三十岁的年纪被你这样称呼，总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老男人。” “抱歉抱歉，”冲矢昴忍着笑告罪，干脆打蛇随棍上地请求着，“那么，我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直接叫你「渚」吗？” 对于他的过分自来熟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对第一次见面就能要号码的人来说，好像也在意料之中，朝仓渚眼底闪过一丝思虑，欣然同意了下来。 “作为交换，”冲矢昴抬起右手推了推眼镜，唇角微勾，“请直接称呼我「昴」就好。” 等到安室透前来送餐时，听到的便是两个人互相称呼着彼此的名字，正聊着时下热门的新闻——铃木号特快列车即将发车的事情。 粉发男人眯着眼睛，对这辆列车很感兴趣地侃侃而谈，“据说这辆列车的外表，是模仿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中的「东方快车」打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亲身体验一下，只是想要上车的话，需要特殊的门票。”他露出遗憾的神色，摊了摊手，“大概也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拿到吧。” “这样的外观设计的确很有吸引力，但是也会让人错觉，车上会不会发生如同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一般的情节。”朝仓渚笑道，抬眸的瞬间，目光与安室透微妙地交错一瞬，又都不动声色地收回。 安室透放下托盘，自然地插入对话，“要是真的发生事故，我想一定也会有人能够解出谜题，找出真正的犯人吧。” 他和冲矢昴对上眼神，面上露出富有深意的微笑，“毕竟，「神探波洛」可是克里斯蒂所著的精彩剧目中，必不可少的角色呢，对吧，冲失先生？” 粉发男人抬起头，眼镜的反光遮住些许神色，嘴角带笑地悠悠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