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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鼻间溢出一声嗯来,“过了中秋,先把她送到傅婉仪那里。”杨平疑惑:“我去送吗?”沈则回头看他一眼,“你不方便?”“五爷你不打算同陈姑娘告个别吗?”“不了,”沈则答得干脆,顿了顿,又冷嗤一声;“矫情。”此去荆州,沈则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焦灼的战事,他心中的疮痍,杨平可以想象,却无法体会。这些日子,他不说话的时候总在摆弄着一枚箭矢,那是聊城之战,司空乾替他挡下的箭。荆州若是胜了,沈则亏欠司空乾的是两条性命。杨平把手中的烛台吹灭,悄悄地退了出来。中秋赏月,贵家都在院中结饰台榭,日落时分,司篁声起至月出鼎沸,有不少人家甚至连宵嬉戏,至于通晓。耳畔丝竹声缭绕,陈茗儿独自在屋内煮酒,新坛黄酒加入紫苏、陈皮、黄糖、老姜,文火慢煮,酒气散开,入口少了几分辛辣,多了醇甜。酒过三巡,身上暖了,人的兴头也高了,嘴里叼着一根螯蟹腿,跪坐在陶案前,临着元稹的:闻君新酒熟,况值菊花秋。莫怪平生志,图销尽日愁。愁字落笔,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陈茗儿迷蒙蒙抬头,待看清来人,唔了一声,瘦瘦的螯蟹腿从口中滑落,掉在膝头。“佳节人团圆,我还担心你触景生情,是我想多了。”沈则缓步进来,瞧见案上的字,轻挑眉梢:“提起元稹,人们多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两句,你倒是心意特别。”陈茗儿仔细一想,“其实你说的那两句,倒也是我此时心境。”沈则曲腿坐下,不等人请,径自拿盏,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抿了口酒,淡淡道:“沈娉最近在议婚事,这姑娘心里有话不说,我母亲给她挑的她又都不满意,两人说起两句就能呛起来,连中秋家宴都吃得不痛不快,我听说她倒是常来找你,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说了心里话?”陈茗儿仔细一想,脑中蹦出一个名字来,“孟敬。”“孟敬?”沈则哼笑一声,“知枢密院事孟缙的次子孟敬?你说我meimei看上他了?”“是他。”沈则捏着杯盏,抬眼看向陈茗儿,宴席间他肯定是饮了酒,桃花眼中竟透出几分风流笑意来。“你是不是不知道孟敬了?”陈茗儿想起沈娉的话,故作淡然:“我应该知道孟敬吗?”沈则哂笑出声,言语中尽是对孟敬的嘲讽:“他逢人便说非你不娶,要为你守节终生,贞烈如此,却连个名号也没在你这里留下,实在也是个可怜人。”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可能都想问为什么昨天那一章要写沈娉来看陈茗儿,最主要的就是我要给我鹅子找个台阶下呀,要不然我鹅子怎么来看媳妇呀感谢在2020-04-0722:07:14~2020-04-0821:1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容狗蛋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5章第二十五章陈茗儿定定地望着沈则,跳动的烛火映在她波光洌艳的眸中,生生将整个人逼出几分灼人的媚意来。这段日子她太柔和了,不带妆,不簪花,甚至连衣裳的颜色也都刻意选了暗沉的,让人差点都忘了,她从前是多么美艳浓烈的女子。沈则刚要张嘴,就见陈茗儿莞尔一笑,漫不经心道:“这样的人多了,记不住一个孟敬也实在正常。”话说完,复又扬眉看着他,嘴角含笑,眼中却是□□裸的挑衅。沈则静了一瞬,便抖着肩笑出了声,一手撑住额角,边笑边摇头,“你还真是……”陈茗儿漫然地拨弄着手下的几个糖栗子,因着清酒上头,原本就娇柔的嗓音不自觉带了娇嗔:“我怎么了?就许你说,不许我说。”沈则笑睨着她,牙齿磕着酒盏的边缘,带着一丝痞气,“那你倒跟说说还有谁?”陈茗儿还就真报出了几个名字,沈则还都知道。都是京中有名的雅士,其实一位当真是为了陈茗儿休了发妻,闹得鼎沸一时。沈则突然头疼,抬手一下下揉着眉心,语气无奈:“不错,都是些脱俗的清雅之人,且叫他们谈老庄,演周易,再无病呻吟地为女人吟诗作赋,攀比深情。”他提唇轻笑,忽显凄然:“总得有人做俗物吧。”谈国事,言民生,把家国放在一己之上。语出抱怨,这不像沈则的作风,他很少会把自己躯壳上的裂缝暴露出来,因为那些裂缝蔓延的最深处是他的私欲和困惑,当下无人能解,也不知何时能解,若是揪着不放反倒是庸人自扰了。他好像真的是有些醉了,又或许是郁结于心的情绪酿出的醉意,才将这些原本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沈则放下手,眸色沉沉看向陈茗儿,“是不是想说我刻薄?”“清谈误国,你实在已是嘴下留情。”陈茗儿用银钎子拨弄着烧软的灯芯,声音也同烛火般飘摇:“虚无之谈,尚其华藻,无异于春蛙秋蝉,聒耳而已。”沈则显然是被她这话给惊着了,张了张嘴,愣是没出声。陈茗儿淡淡看他一眼,扔下手中的银钎子,捋了裙摆起身。“闵心远也瞧不起这些自诩高洁之士,这话是他说给我听的。这一点上,你们也算是志同道合。”沈则了然,仰头看她:“你现在提起心远倒是不会红眼睛了。”“从前难受也不是为他,为我自己。”陈茗儿转身从床榻边抱了五六个香囊过来,沈则一吸鼻子,便笑:“还是良姜还是白芷。”“荆州临江,潮气重,易生内疾,这些给你还有杨平,你若是还有什么亲近之人,再送给他们。”沈则轻嗤:“哪有送礼送一窝子人的,我不要。”说罢,攥了一把剥好的石榴,捂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了。“真不要?” 陈茗儿作势要放回去,“那算了。”她刚一转身,腰上的绦带便被人捏住了,手指绕了一圈轻轻往后拽,沈则没抬头,闷声:“你若是送我的,我就收了。”说着话,从她手里勾了一只香囊,当即就绑在了腰带上。“你不是从不佩这些女儿家的玩意?”“我还从不跟人说这么多废话呢。”沈则看她一眼,懒懒起身,将剩下的几只荷包悉数拿过,手指划过上头青竹的花样,笑了笑:“早些睡,明日杨平送你去傅婉仪那里。别的不用带,也带不进去,把给你的书带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