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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吕西安出生在费城肯辛顿大街,美国最有名的贫民窟。那里随处可见FUCK   YOUR   BITCH   MOTHER的街头涂鸦,举着“廉价无痛堕胎”广告的老妇人,截肢的男人在地上像蚯蚓一样缓缓蠕动,头发蓬乱衣不遮体的老流浪汉瘫倒在地上睁着空洞的眼。做鸡的妈在他两岁的时候给他找了个做鸭的后爸,生了个同父异母的meimei。meimei黛安娜长的和他一点都不像,他继承了那个从未谋面的生父的红发和mama的美丽面容,黛安娜却长着干枯的深色头发,骨瘦如柴。

    每天母亲和继父为了生计双双出去站街,年轻又苍老的母亲摇晃着下垂的rufang穿着开洞的丝袜站在街的一头,脚踩高跟鞋戴着假发化浓妆的继父站在街道的另一头,每当有人经过便露出谄媚而又色情的笑容。

    吕西安小的时候,继父还没沾染毒品,他和黛安娜还有个相对幸福的童年。吕西安和黛安娜并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数星星,对面一对卖身的双胞胎姐妹花坐着低声哭泣。继父心疼地抚摸着母亲手臂上被嫖客烫伤的烟疤,母亲帮继父撕裂的伤处上药,两人相对叹息。

    母亲坚持让吕西安上学,不肯让黛安娜走上贫民窟女孩几乎唯一可行的那条迷途。随着吕西安逐渐长大,上学的微薄花销增多,继父开始变得脾气暴躁、抽烟酗酒、一喝醉就变本加厉地殴打家人。吕西安记得母亲把他和meimei藏到床底,而自己则挡在门前,拦住凶神恶煞的继父。母亲的尖叫声传遍整个街区,而后几天都没下的来床。每当这个时候,继父会一边哭泣一边抚摸母亲,而懂事的黛安娜小声对吕西安说:“哥哥,你去上学吧,家里没事的,有我呢。”

    继父很快沾染上了毒品,毒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整个人被毒品侵蚀得不成样子。吕西安十二岁那年,继父的双脚溃烂得几乎露出了骨头,平时难以走路,一犯起毒瘾就神志不清,发起狂来力大无比,平时走路不稳的他连床都能举起来。吕西安认为继父得了艾滋病,而母亲只认为那是脓毒症。在一次神志不清的发作中,吕西安和黛安娜为逃避继父的殴打跑到河边,没穿裤子的继父追上了打断了吕西安的肋骨,然后把跑丢了两只鞋子的黛安娜按在地上,撕扯黛安娜破破烂烂的裙子。黛安娜哭喊着求父亲停下来,哭到喘不上气。吕西安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继父头顶砸去。事后吕西安把继父的尸体用黛安娜破烂的裙子绑在大石头上,沉入水底,又给黛安娜买了新的衣服和鞋子,告诉她说父亲投河自尽了,她记得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吕西安十四岁,半自学半在学校越级完成了中学所有内容。老师惊讶地赞叹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有天分的学生,尤其在数学方面,简直无师自通,几乎超过了老师的水平。他只需要完成一场考试,就能获得学位水平证书,将来有进入大学的资格,但不算昂贵的报考费令他和空欢喜的母亲一筹莫展。

    平时乖巧的黛安娜一反常态地夜不归宿,第二天黛安娜递给他一沓精薄的钱,不多不少正好够他的报考费。吕西安紧张起来,逼问黛安娜钱的来历。在吕西安的逼迫下,黛安娜不得已说出了实情:昨天十二岁的她将初夜卖出去,得到了两百四十美元报考费。吕西安第一次扇了黛安娜一耳光,平时一直温和的他破口大骂,不知道是骂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还是骂瑟瑟发抖的黛安娜,或者两者都不是。黛安娜跪在地上哭成一团,花花绿绿的美元撒了一地。吕西安心乱如麻,转身掉头就走,去了学校。黛安娜在他身后可怜地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抽抽噎噎地拾掇那堆美钞。那是吕西安最后一次跟活着的黛安娜说话,他原本想放学后对她道歉的,然后再温柔地开导她,叫她不要做这种事。但等到吕西安回来,却只看到黛安娜瘦削的尸体被残忍地钉在门板上,双臂张开,双腿交叠,钉成十字架的样子。

    黛安娜一只脚上穿着十岁那年哥哥给他买的鞋子,已经破了洞露出大拇指;另一只小脚光着,鞋子丢在门口的台阶下面,像一只折翼的小鸟,再也飞不起来。

    门板的背面,钉的是他干瘪的母亲,张着被嫖客打掉门牙的嘴,仿佛在为看不见的客人做最后一次深喉。母亲和meimei背靠背被钉成十字架的形状,鲜血染红了吱呀作响的门板,在台阶上流淌成小河,拖曳出一道血红的残阳。黛安娜的胸衣里,飘落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币,沾了鲜血河,被风吹到吕西安脚下。

    对面台阶上坐着形容枯槁的双胞胎姐妹花,身患梅毒的jiejie抱着病得奄奄一息的meimei,眼神空旷木然。

    后来每次想到黛安娜天真无邪的茶褐色双眼,吕西安就难过得心痛。那么善良的小姑娘,贫民窟里的公主,罪恶之地里的纯洁小白花,最终在他放学回来的某一天,死于不知名的毒手。他想不起来她们和谁结过仇,也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他从未想到过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和母亲造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谁,母亲死了还是不知道,仿佛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草草埋葬母亲和meimei,不吃不喝近一周,不知道时间流逝,身体也没有知觉。某一天吕西安恍然想起要去学校报考,他拿着沾有meimei鲜血的钱去了学校,却得知已经放暑假的消息。吕西安麻木地在校门口站到天黑,被换班的门卫赶走。漫无目的地晃悠到了黑暗的小巷,一群拿着菜刀和棍棒的黑人混混抢走了他他的钱。吕西安后知后觉地反抗、痛骂,骂了他在贫民窟学到的最难听的话,只为了几张废纸上meimei最后的鲜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骂起人来也这么厉害。然后就是被殴打、扒光、轮jian、扬长而去。旁边酒吧里妖娆的老板娘走过来,对吕西安这张漂亮的脸露出惊叹的表情,神色像投机商,语气像知心人:“小弟弟,jiejie给你找个在酒吧服侍人的工作,你明天来面试一下吧。这儿有五百美元,你先拿着,就当是预付的工资了。”

    吕西安裤子都没提,勉强撑起上半身,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用明天,今晚我就去上班。”

    他不可能逃脱贫民窟的宿命。能上学、不卖身、过正常人的生活?真是痴妄。既然想明白了,还不如抓住机会找个工作,养活自己。

    十四岁,他从一个刻苦努力的学生,成为一个酒吧卖身的少年。他学着给顾客吹出陶醉忘我的表情,对着镜子练习最勾人魅惑的笑容,对着形形色色的红男绿女卖弄风sao,然后一边送出飞吻一边把小费塞进内裤的小口袋。一年后他被老板娘卖到芝加哥,在更大的酒吧“欲海”里做着相同的事。他察言观色,左右逢迎,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大老板发现了数学才能,慢慢提拔成高级色情服务人员,将“欲海”的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吕西安凭借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了这家大酒吧似乎和黑帮势力有联络,这也难怪,能在罪恶之城芝加哥做这种买卖,要说没什么靠山是不可能的。

    直到他被大老板派去服侍“黑王”。他不知道“黑王”的真实姓名,甚至连长相都不知道,每次总是被蒙住双眼,做完就被带出去,仿佛服侍的是一个幽灵,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费尽心思让幽灵满意。某一天他被“黑王”留下来,“黑王”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是异常得冷冽刚硬:“把丝带解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吕西安乖巧地跪在床边的角落里,解开丝带,闭上眼睛。他不知道黑王看出了什么,只是一阵子的沉默。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和缓的声音和走廊的光一并扑到他的身上:“阿诺德,这孩子长得有点像……”

    黑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来人不作声,只听黑王说:“白希礼,进来谈谈G2算法应用到人员管理上的事。你可以走了。”

    吕西安听话地留给“黑王”阿诺德和白希礼谈事的空间,没走多远,他回味着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手心渐渐冒出了冷汗。这说不定是一个机会,脱离这种看不见边的日子。

    他回过身,敲响了“黑王”阿诺德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