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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咽下粥,又费力道:“正、该、有人、磨、磨、他的、性、子。”容歆点头附和,丝毫没有卖了大阿哥的羞愧感,继续说道:“您今日便瞧一瞧,大阿哥是不是等着大福晋一起走得。”“好。”这一碗粥,喂了小半个时辰,期间还重新换了半碗热的,又换成太子亲自侍奉太皇太后吃粥。容歆也没单说太子、大阿哥两对夫妻的事,还说了些旁的阿哥格格间发生的小事,不拘是小孩子吵嘴还是闹了笑话,都说给太皇太后听。而一碗粥喝完,太皇太后也累了,吩咐容歆待她醒了再走,然后便昏睡过去。太子坐在太皇太后床边,对容歆道:“姑姑,劳您帮我与太子妃说一声,往后我便留在慈宁宫侍疾,便不陪她回去了。”容歆知道太子与太皇太后感情极深,定然是得到了康熙的应允,所以才暂时搁置学业守在太皇太后身边。她也不犹豫,直接前往偏殿,将太子的话转达给太子妃,又宽慰了太子妃和大福晋几句,好歹安抚住两人,没有坚持一同衣不解带地为太皇太后侍疾。下午,大阿哥来到慈宁宫,一同过来的还有其余年岁大些的小阿哥们,只是并未能见到太皇太后便被康熙撵回阿哥所去。独独太子和大阿哥连同太子妃和大福晋一直等到太皇太后再次醒过来,请过安之后,太子妃和大阿哥夫妻离开。晚膳依然是太子喂得,他是个仔细的性子,又有了一点经验,比早膳时提前了将近一刻钟便喂好,而且并未教太皇太后在皇阿玛面前显得太过狼狈不堪。宫女将碗撤下去后,太皇太后忽然对康熙道:“这、有你、皇、额娘,你、和、太子、明日、再、来。”她眼神中尽是不容置疑,太子看向皇阿玛,康熙则是看着太皇太后,良久,答应下来,带着太子出去。太子并未就此离开慈宁宫,而是直接命人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下。康熙却不可长留,皆因朝中不只有议和之事久久未能落定,又有于成龙密折告明珠、余国栋卖官等事亟待他处理。而容歆始终未得太皇太后准她离开的话,便一直待在太皇太后寝殿中,看着太皇太后吩咐苏麻喇姑准备笔墨。寝殿内众人皆有所感,心知太皇太后恐怕是要留下遗言,气氛顿时便沉郁起来。“哀家、寿至、古、稀,尔等何必、作此态?”皇太后和容歆见证,宫女磨墨,苏麻喇姑亲自执笔,颤抖地写下每一个字——“哀家嫁入爱新觉罗家数十载,前半生波澜不止,然后半生因孙玄烨,未曾有半分苦楚。”“诸子生于帝王家,未尝人间疾苦,当报于帝王家,报于百姓,不可尽顾私利。”“哀家不愿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卑不动尊,切勿扰太宗清净,葬哀家于孝陵即可。”第111章太皇太后支开康熙和太子,留下一封遗言暂且封存,满宫上下皆心照不宣,只是未曾表现出来。而从那一日开始,太皇太后的病情骤然转下,及至进入十二月,太医数次诊断其病情危急,一日里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之中。她身体和精神上皆饱受折磨,然病容虽憔悴痛苦,她醒来面对孙子曾孙们之时,仍然明朗达观,并且直到生命的最后,依然为众人留有这样的一个印象。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最后看了一眼她最在意的人们,又强调了一遍“卑不动尊”之后,于慈宁宫中溘然长逝。也只有这一刻,太皇太后望向康熙、太子和苏麻喇姑的眼神中方才充满了不舍,教人意识到,她仍然留恋这人世间……容歆跪在地上搀扶着苏麻喇姑,脑中不自觉地闪过太皇太后生前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她留下遗言的那一日。太皇太后紧紧攥着她的手,嘱咐道:“天家无情亦可有情,爱新觉罗家,父子兄弟如何,皆在皇上和太子一念之间,容歆,太子是个好孩子,宽慰太子,莫要教太子走偏了路……”“太皇太后……呜……”耳边听着众人悲戚地哭声,容歆突然感觉到怀中一重,立即回过神来,面上悲痛,声音中不掩担忧道:“嬷嬷?您可还好?”苏麻喇姑根本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靠在容歆身上,泣不成声。容歆眼见着她似是有昏阙之状,连忙在她胸口抚着,轻声在她耳边叫道:“嬷嬷,嬷嬷……”苏麻喇姑完全不回应容歆,只一味地压抑而无声地痛哭。她也已经七十多岁,大悲至此,身体恐怕承受不住,遂等太皇太后整理遗容,众人暂且退避时,容歆便向康熙禀报。康熙视苏麻喇姑为额涅,自是担忧其身体,便命容歆去照看苏麻喇姑。容歆答应得极爽快,她如今其实不是特别愿意面对这样生死离别的现实,去照看苏麻喇姑正合了她的心意。然而容歆和小宫女准备扶着她离开时,苏麻喇姑忽然惊醒一般,推开容歆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太皇太后床榻前。“额涅。”康熙担心地走近她,太子等人亦目露担忧。苏麻喇姑扶着床榻站稳,强忍悲痛道:“奴才最后一次为太皇太后更衣……”容歆不忍地闭了闭眼,忆及讷敏去时她的心情,苏麻喇姑此时的悲痛恐怕有过之而不及,便对康熙道:“皇上且当心,奴才们在这儿照看着嬷嬷。”康熙勉力安抚了苏麻喇姑几句,随即对容歆道:“照看好。”“是。”康熙与众妃嫔皇子女们皆离开寝殿,偌大的寝殿便是点着火也冷寂起来。苏麻喇姑年迈,根本无法一个人为太皇太后更衣,容歆和宫女便一同上前帮忙,整个过程,只有宫女低低啜泣的声音。“太皇太后,奴才为您梳头。”苏麻喇姑拿着梳子,颤抖地、缓慢地为太皇太后一下一下理顺花白的头发。容歆跪在床榻边,手中捧着装有头饰的托盘,这是早早便为此刻准备好的。“奴才几岁便到您身边,一晃已是六十余年……”六十几年,名义主仆实则姐妹一般的两个人,日日相伴的时间甚至超过这个年代许多人的寿命。这种情分很难用艰难的三言两语说清,因为对方已融入到了彼此骨血之中。苏麻喇姑为太皇太后挽起发髻,因为手抖,总有几根头发不受控制地脱离掌控,她便耐心地抹平,直到发髻再无一丝瑕疵。最后一支钗,苏麻喇姑攥在手心,埋首呜咽:“格格,奴才心里空了,您怎地不带我一并走?”容歆感同身受,一滴泪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