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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追魂02

    笔记本上的「江月」二字,经胡子越一查发现是一间民宿,日治时期就已经建造,很有可能就是当年他们碰头的地点。

    衝着这样,我们决定趁着暑假去一趟那儿。

    胡子越说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笔记本上写这个叫周善的是专家,那他可能会知道如何修復损耗的千阳锁。

    这次去的就我们两个,毕竟主要目的不是去玩,局外人太多不好办事。

    不过到了那里之后我们就把民宿的事情拋一边了。

    风景区后面有一条老街,里面卖的都是古玩,胡子越对古董没兴趣,倒是我很兴奋地每一家店都要进去一次。不过为了不让他认为我是拖油瓶,我都若有似无地问店老闆,有没有听说过周善这个人?

    基本上那里随便一家店都有五十年歷史,老闆也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老太婆,知道的机率总比较大。当然最后没问出什么结果,我只好随口问起一家卖茶叶的老闆知不知道一个叫做周善的人?

    没想到还真的歪打正着,老闆讶异地说,这个人他认识。

    「不只认识,还很熟!当兵时我们一起被分发去金门,他被人炸断了腿,还是我扛着他回来的!」

    「那你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道,边不自觉地把身体往前倾。

    「他……几年前听说他经商失败,丢下妻小去了大陆,就没有再回来。对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们怎么会认识他?」

    老闆讲到一半发现不对劲,我们连忙装傻,随便找个理由溜走了。

    后来在路上胡子越看见一间不错的佛具行,里面琳琅满目全是法器,老闆意外地是个年轻小伙子,戴着圆形的墨镜绑一小撮马尾,身上穿的还是旧式中山装。

    胡子越说很久以前他用来引魂的铃鐺坏了,因为不常用一直没买新的,这回正好。

    「喂,你来做什么?」

    胡子越还在看哪一个铃鐺比较好的时候,小伙子说话了,我们一回头,就见他抄起手边的桃木剑:

    「妖孽!」

    他说着从柜檯里跳出来,桃木剑眼看就要往胡子越身上砍下去,胡子越一个闪身,小伙子的剑不偏不倚击中后方的我。

    「啊!」

    我的眼镜被他打飞了出去,就在我蹲下来找眼镜的时候,听见了沉闷的「碰」一声,当我再戴上眼镜,小伙子已经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而桃木剑则被胡子越踩在脚底下。

    「你们这儿都是这样的吗?不分青红皂白打人,这算啥?」

    「呜噫!」面对胡子越的质问,小伙子发出悲鸣:

    「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鬼啊!你身上的气息太阴了,我才……」

    「就你这样也配拿剑?拿的他妈还是个古董,这少说七十年有了吧?」

    胡子越把地上的剑捡起来仔细端详,小伙子一听他说,连忙点头:

    「对、对呀!你看得出来啊!难道你也是道上人?」

    「什么叫做『也』?我看你连边都还没沾上,只是打扮装装样子而已,你师父呢?」

    小伙子一看没戏了,也老实,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我师父在便秘,他叫我顾店,拜託你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不然我又会被打……」

    「你说谁便秘,老子这叫做修行!」

    然后便秘的师傅从店铺后方出现了,他看起来不过五十岁,两撇八字鬍配上剑眉二道,看着颇有道士风范。

    「师父饶命啊!」

    道士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拳头,硬生生打在头顶上,小伙子按着头,抿着嘴,估计是想喊痛又不敢只好憋着。

    「对不起,他就是这样好玩,先生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

    我注意到道士的目光停留在胡子越身上,他很有兴趣地打量他:

    「喝!你身上怎么有股尸体的味道?」

    胡子越没说话,道士就先发制人:

    「要不我替你做个法事?你这样不行,年纪轻轻就浑身秽气!」

    「不用,我很好。」

    「师父!他好像鬼,我好怕啊!」

    小伙子不甘寂寞地在一旁嚷嚷,又被他师父揍了一拳。胡子越看着他们的互动,最后还是问了那道士,有没有听说过周善跟千阳锁的事情。

    道士一听脸色就变了:「现在还知道这东西,你不是普通来头吧?」

    胡子越只是沉默,也没把自已的家世搬出来,说老师父,您晓得千阳锁?

    道士点点头:「我认识周善先生,也晓得他来过这儿拿千阳锁……他离开台湾之前还有来这里找我聊过天,跟我说了许多心里话……这都好久以前的事了。」

    道士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起了故事。

    一九八六年一月的夜晚,「江月」里的老员工在柜檯旁边拖地,突然有个老人提着大包小包,风尘僕僕地走来,什么都还没说就倒在门口。

    老员工吓坏了,把这人抬进民宿里,因为冬天是旅游的淡季,还有很多空房间,他带他到房间里安顿好之后,发现他发着高烧。民宿里毕竟没有提供医疗服务,老员工于是拿起电话要叫救护车,没想到那人突然睁开眼睛,死命地抓住他的手,颤抖着声音说,求求你,不要打电话。

    老员工很疑惑,告诉他这附近都没有诊所,不赶快送到医院去肯定会死的,谁知道他笑了,说自己不会有事。

    在这个人弥留的期间,他经常说梦话,不停地喊着,胡天师……你不会骗我……胡天师……

    「胡天师?跟你同姓欸好巧喔!」我忍不住插嘴。

    「喔?这位先生也姓胡啊?」道士笑了。

    胡子越却笑不出来,用口型说,那是我叔叔。

    什么!怎么会在这个故事里听见他叔叔的名字!我差点都坐不稳了,胡子越却很快恢復冷静,要道士继续说。

    在三天后,这人还真奇蹟似的退烧了,所有人对此都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更耐人寻味的事情,那就是有人在水塔里发现了一个乞丐的尸体。

    本来民宿官方想封锁消息,但所有游客都在质问,水里怎么会有奇怪的东西?最后在眾人的压力之下,才不得不公布,他们在水里发现的不明碎块,其实就是乞丐的尸块。

    几乎所有人在那之后都连续上吐下泻了好几天,还有人因此住院,民宿的生意大受影响,几乎都要倒闭。所有游客在发现尸体之后都办理退房,除了那个人之外。老员工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还老神在在地写日记。

    又过了两天,有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走进这间民宿,一开口就指名要找「天煞孤星」。老员工不知道天煞孤星是谁,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就是他救起来的那个陈某某。

    之后两个人在房间里谈了很久,究竟是在做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男子离开之后,天煞孤星也随之退房,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男的就是周善了,当时他告诉我这些事情,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便问他『天煞孤星』的来头。」道士喝了口茶,继续说了下去。

    天煞孤星原本是个矿工,在他很小的时候,挖矿挖到了一颗奇怪的石头,上面写满看不懂的文字。村里读过书的人不多,这种冷僻的东西更是没人晓得。后来辗转给一个游走江湖的半仙看见了,半仙说上面写的是符咒,这整颗石头就是一张符,只不过他从没有看过这么奇特的符咒,用途是什么也不晓得,只交代矿工要好好地保管,说不定有一天会成为他发财的工具。

    矿工听信半仙的话,还真把那石头当成神一样恭奉着,按早中晚点香,只是日子一久,他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发财,运气还越来越背。

    先是自己的兄弟在挖矿时被炸药炸伤,整条手臂都废了;再来是父亲跟母亲没来由地吵架,母亲一气之下剃度出家,再也没回村子;更惨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迎娶的前一个晚上,女孩竟然跟别人远走高飞。

    这一连串的事情搞得矿工快要崩溃了,他认定是那颗石头的关係,决定要去找那半仙理论,却怎么也找不着他。

    这下可好,没有人能给他解答了,他想着乾脆把石头埋回地底下,但又想起来,好像在挖出那块石头之前,那整个隧道里都会聚集很多有毒的虫子,现在都没有了。

    难道这石头摆在哪里,哪里就倒霉?

    可不能这样啊,矿工想了想,不管丢在什么地方都不妥,不如找个愿意收它的人卖掉,这样自己也落得清净。

    只是这地方的人还不就那些,该上哪去找愿意收石头的人呢?为了全村人的幸福,有人建议他到都市去,机会比较大。

    矿工真去了都市,只是仍然陆续发生事故,公司破產邻居坠楼,所有坏事都发生了,只是有个共通点,那就是都落在别人头上,他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人们于是送他一个绰号:天煞孤星。

    年老的天煞孤星无处可去,带着一隻黑身白脚的猫,一个人窝在铁皮屋里,靠着什么维生也不晓得。一直到一九八六年,周善把千阳锁买走,他才终于离开了那间破烂的屋子,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道士说完故事,重重叹了口气。小伙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我跟他的反应差不多,好一阵子说不出话。

    天煞孤星养的白脚猫,难道跟我看见的是同一隻?那铁皮屋真是白脚猫住过的房子?最意外的莫过于是提起胡子越的叔叔,可一直到故事最后,也没有别的关于他的情报,老道士也不晓得这人是谁。

    「我记得的就只有这样啦……不过年轻人,你怎么会想问这个?」道士说着略有兴趣地看向胡子越。

    胡子越思考一会,把千阳锁从衣服里掏出来给道士看,问他晓不晓得千阳锁损坏了该如何修復。道士嘴张得大大的,直说不可思议,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真正的千阳锁。他捋着鬍鬚,问这千阳锁哪儿出了毛病?

    胡子越把情况跟道士说了,道士一听表情缓和许多,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说千阳锁是会认主的,配戴前得用自己的血擦拭它,它吸了血,就只将自己的阳气提供给主人;若是外人配戴了,反而会被千阳锁吸走自身的精气。

    千阳锁认一次主就是五十年,不过听说每颗有不同的习性,若要在年限之前将它换主,还得经由作法达成。老道士乾咳几声,说总而言之,若千阳锁日渐衰退,将它掛在别人身上,用个大活人当「肥料」,说不定可行。

    我听了一阵鸡皮疙瘩:「那被吸阳气的活人会怎样?」

    「可能会短命个几年……也可能只是卧床十天半个月,时间与体质都是影响的因素,我也没办法确定。」

    呃,超级模稜两可的。我转头看了胡子越一眼,发现他居然手托下巴一副很认真在考虑的样子,连忙踢他一脚:「不准那样做喔!那是在害人!」

    胡子越没理我,拎起背包跟道士师徒道别,就逕自走了出去。我追上去问他接着该去哪,他说既然道士都告诉他办法,那也不用找周善了,不过民宿已经订好,就玩个几天再走吧。我见他心情不错,更觉得恐慌起来,他不会真要拿人家的阳气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会找谁?我吗?不要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