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

    “啪”

    这声音清脆，刚才还丝竹声不断的雅间瞬间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将视线投到二人的身上，紧接着都有眼色地沉默的一一退下。

    谢清朗被打的愣了半响，那吊儿郎当的神色猛然间消散，他虽为纨绔，但谢文却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比能文能武的大儿子还要宠爱，谢清远也对自己这个胞弟颇为宽容，反正在成荫山庄的面子上这四方城上下是没有人敢对谢清朗这样的不敬。

    “这玉如意是委托人亡夫留下的传家之宝，她一个女子早年间家中被强盗洗劫一空，玉如意也被那强盗夺走，她……你知道这些年在这乱世中寻找到这枚玉如意有多难吗？你知道吗？你一句对我兄长不快就能这样随意践踏她寄托与那玉如意上夫妻恩爱的情谊吗？！谢清朗，你这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混蛋！”卢琳月怒声道。

    那样温柔坚毅的女子，那个会在她摔倒的时候将她抱起来低哄的女子，那个会在她患上天花的时会为照顾她而衣不解带的女子，陆氏虽然为她的乳母，但对自幼丧母的卢琳月来说就如亲生母亲般亲近尊重，卢琳月将陆氏这些年受到的苦看着眼里，此行来到中原的目的就是为陆氏寻她那亡夫留下的那玉如意，所以此时此刻才会对谢清朗这幅混不吝的态度如此的生气愤怒。

    谢清远先回过神来，他连忙卢琳月从谢清朗身上拉了起来，平日里谢清远就算私下再怎么偏袒谢清朗，但毕竟这次是自己弟弟先犯的错，卢琳月此时此刻亲手打了谢清朗，谢清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替犯混的谢清朗给卢琳月道歉：“是在下管教无法，让家弟无法无天惹祸……请卢小姐放心，成荫山庄不论代价，一定会将东西如数奉还。”

    谢清朗则偏着脸沉默了半响，默默伸手摩挲上自己被打肿的那半张脸，脸颊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的手指蜷了蜷。

    真好。

    谢清朗的神色意味不明，忽然又出声笑了出来，他摇身一变，又恢复了原先吊儿郎当的模样：“哥，我可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将东西拿回来的，不过……”

    “那赵进钟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我需要卢小姐帮一个小忙。”

    卢琳月实在看谢清朗不爽，但为了陆氏的玉如意还是将那点不爽压在心底，她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手腕，淡声道：“什么忙，直说。”

    “今晚正巧是那赵进钟的五十大寿，大发寿贴，成荫山庄正巧在邀请的行列之内，晚上人多眼杂，赵府府兵大多会守在前院，后院库房看守自然会薄弱了些，我趁此时机将那钥匙替卢小姐你偷来，不过在下手上功夫虽然不错，但武功粗陋，轻功也不过尔尔，只能麻烦卢小姐拿着钥匙去那库房将玉如意盗回。”

    “为什么偏偏要我陪你。”卢琳月微微蹙眉。她实在怕谢清朗这家伙睚眦必报，为了刚才那一巴掌背后下黑手。

    谢清朗笑眯眯道：“我带了其他人去，人一多，难免会引起那赵进钟的猜疑，时间定会花的久一些，我无所谓，但卢小姐不是对那玉如意要的时间紧吗？更何况卢小姐武功高强，轻功又习得出神入化，成荫山庄上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你，有你在，定会事半功倍，神不知鬼不觉。”

    他似乎看出了卢琳月的疑虑，又道：“放心吧卢小姐，在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若出了什么事，别说九卦镖门了，我兄长肯定会第一个清理门户。”

    谢清远也道：“请卢小姐放心，家弟虽然向来玩世不恭，但品性还算良善，定不会做出出格之事的。”

    卢琳月不信谢清朗，但还是信谢清远几分的，毕竟就连她哥哥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也对谢清远的人品武功赞不绝口，而且这事也能快则快，她想要在陆氏的寿辰之前将这玉如意送回边境去让陆氏高兴高兴。

    于是卢琳月点了点头，她一双狐狸眸直直地看着谢清朗，随即道：“我信你一次，就这样行事。”

    谢清朗笑的肆意：“谢卢小姐肯给在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在下，定不会让你失望。”

    ……

    赵进钟乃先帝身边的大宦官，攒够了钱便出了宫来，赵进钟和谢清朗的爹谢文成曾经交好，为寻求成荫山庄的庇护，便来这四方城定居，他膝下虽无子女，干儿子却一大把一大把的收了不少，所以这寿宴倒也算办的热闹隆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四处张灯结彩，搭戏台子唱戏，活脱脱跟过年一样。

    赵进钟和卢山玟向来水火不容，卢琳月容貌不俗，怕被那眼尖的太监给认了出来不好行事，便易了容穿着不显眼的衣服跟在谢清朗身后充当婢女，谢清朗摇着扇子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她便递上拜帖在后面跟着入了席。

    卢琳月见谢清朗这幅吊儿郎当地模样难免不放心，她蹙着眉，微微躬身凑近低声耳语道：“你少喝点，别误了正事。”

    谢清朗坐在席间浅浅啄了一口清酒，才侧首看着卢琳月略有不满的眼眸，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啊，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就算有着粗陋的人皮面具隐藏其绝世的容貌，也丝毫未曾将那如星双眸的光芒掩去一分，这样的眼眸，十年前，也有人有一双这样耀眼清澈的眼眸啊。

    他有些恍然，又听见卢琳月不满的小声唤了一声“谢清朗”才猛的从那遥远的回忆中抽出神来。

    谢清朗拿着酒盏弯着眸笑道：“小酌怡情，不会碍事的……卢小姐要喝一杯吗？”

    卢琳月立马婉拒：“我滴酒不沾。”

    谢清朗有些遗憾地仰头将那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又伸手倒了一杯，卢琳月在旁又忍不住开口道：“谢清朗，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拿那钥匙？”

    “卢小姐急什么？时间可还早着呢。我要让那赵进钟亲自来找我，那样才能不留嫌疑，若是贸然上去与他搭话，待东西丢了他回过神来，第一个怀疑的估计就是你我。”

    “你怎么能确定他一定回来亲自找你？”

    谢清朗却故作神秘：“卢小姐等会就会知道了。”

    果不其然，说话后还没过瞬息，赵进钟果真就亲自下座来给谢清朗敬酒，那双陷在眼眶中的浑浊双眸在谢清朗的脸上上下打量，白的发惨的脸挤着皱褶发笑着，眼里含着难以掩饰的贪欲令人发呕，却故作长辈姿态开口道：“清朗又长高了啊，你赵叔叔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那么小的瓷娃娃呢。”

    卢琳月被那眼神恶的微微侧首，谢清朗却装作如同什么都看不出一般，笑着站起来行礼道：“赵叔叔身体可好？家父这几日有事，不能亲自前来拜寿，特遣清朗前来为赵叔叔献寿。清朗在此祝贺赵叔叔……”

    “福如东海。”

    去死。

    谢清朗弯着眉笑道：“寿比南山。”

    不得好死。

    若来的人是谢清远，赵进钟顾忌着自己老友谢文成的面子上怕是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可来的人是谢清朗，他心中便大胆了许多，伸着肥硕的大手熟稔的拍上谢清朗的肩膀微微贴近，一边侧首贪婪地嗅着谢清朗身上的檀香，一边用指头轻轻的摩挲着谢清朗的肩头，好似如亵玩自己后院小宠般，带着yin邪的目光看着谢清朗。

    赵进种哈哈大笑道：“多谢贤侄道贺。”

    谢清朗不动声色地笑着，他表面上似乎并未感觉到耻辱，为了方便窃取钥匙，摇着扇子任由赵进钟这样搂着与他交谈。

    卢琳月站在一旁微微蹙了蹙眉，静静看着谢清朗笑着的脸，那双弯着的丹凤眼，他明明笑着，她心中却莫名觉得他要脆弱地坏掉了。

    他像一件遗世的绝美瓷器，制造他的工艺精妙绝伦，烈火的灼烧让他的外表圆滑艳丽，无数人因为他的美丽和价值趋之若鹜，可他的心却很脆弱，只轻轻一碰，便可让着珍贵瓷器香消玉损，他要坏掉了，他马上就要腐烂了，卢琳月好像听见瓷器在哭，听到了那瓷器在一片一片地破碎，毁坏，化作泥土……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不要碰我，不要，去死……

    有些可怜。卢琳月看着谢清朗的笑想着。

    卢琳月借着斟酒的动作，手故意的轻轻一抖，便将酒水泼到了谢清朗的外袍上，也正好浇到了赵进钟乱摸的双手上。

    谢清朗一愣，那面对赵进钟时下意识摆出虚伪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就那样有些愕神的直直地看着卢琳月，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竟然将那副向来带着狡黠笑意的脸显得有几分呆愣。

    湿淋淋的更可怜了。卢琳月忍不住偷偷抿唇笑了一下。

    “贤侄，你这婢女怎么回事啊？！连个酒都斟不稳！”赵进钟皱着眉头拿着手帕慌乱地擦拭自己手上的水渍，大声斥责道。

    卢琳月抬眸对愣神的谢清朗轻轻眨了眨眼睛，接着低眉顺眼故作慌张地对赵进钟道：“对不起，对不起大人，奴婢这就带二公子下去换身干净衣服，对不起大人扰了您的雅兴……”

    说着，便要躬着身子去扶谢清朗跑路。

    卢琳月得意的对谢清朗低声道：“还不快谢谢我。”

    “站住！”

    赵进钟猛地出声，紧紧盯着卢琳月的那双灼灼其华的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