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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喜在我昏迷的时候坦白了离开三年的原因

    

妹喜在我昏迷的时候坦白了离开三年的原因



    因为首席执行董事无故旷工好几天,其父亲又收到儿子正在医院的消息,于是着急地赶到现场,见到了传说中的妹喜。妹喜握住我的手,并放在她那流泪的眼睛上。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妹喜转头看见一位与男病人的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父亲肃穆地审视着妹喜,而妹喜好奇地观望父亲。妹喜的胆子很大,根本就不怕这位神色严肃的长辈。她想,你儿子又不是我弄晕的。你瞪我也没用。可是转念,妹喜又胆怯起来,眼神闪躲地给长辈让出一条空道。父亲来到病床前,看着儿子,问道。

    “你害怕他,对吗?害怕他为你们的爱情而折损寿命的偏执行为,对吗?”

    妹喜依旧望着父亲,把嘴巴闭得紧紧。她认为,如果承认,那就会让她的男人丢面子;如果否认,那她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心。更何况,妹喜不喜欢别人掺和自己的事情,即便是开导都会让她无法接受。

    在父亲眼中,妹喜全身上下都毫无诱惑力。但是父亲也知道,往往这种毫无诱惑力的女人偏偏比极具诱惑力的女人还要具有蛊惑男人的手段。她们对男人所施展的爱更加天然,更加真实,更加纯真,好像这辈子就只会爱你一个男人啦。而男人在这时通常会忘乎所以地认为她们是离不开自己的。可是等到她们腻了,抽身只在一瞬,仿佛从前那致死般的深爱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家人私下聚会,小儿子经常出神。即便来自父亲亲切的问候,儿子也是心不在焉地做最敷衍的回复。不过父亲没有抱怨,因为小儿子把家族生意管理得比他还要好。商家与政府攀上了更高更深一层的商务关系。这是父亲所做不到的。所以,即使被儿子忽视,父亲也毫无怨言。他甚至有点高兴。被女人伤透心的小儿子在这三年里如同尽忠职守的机器人死地投入进无止尽的工作中。尽管小儿子熬白了头发,父亲也看作是一种事业上使人骄傲的荣誉。

    我醒来,病房只剩妹喜。我突然像个没事人似地坐起身,异常激动地扣住妹喜的肩膀,大声质问道。

    “你刚刚趁我睡着时说了什么!”

    妹喜瘪起嘴巴,说道。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失望了,因为我在梦见妹喜笑着说她还爱我。妹喜羞怯地瞄着我那因为绝望而瘫倒的样子,便忍不住悄悄露出狡猾的笑容。让我们把时间倒流,看看四十分钟之前,妹喜独自在病床前说了什么。

    父亲走了,妹喜重新坐在床边,看着病床的男人,情不自禁地爱怜起他的脆弱。她曾经的男人还是好看的。只是生理与心理的疾病让他的气质变得阴沉,性格变得诡怪,好像他无时无刻都在悲伤的泥沼里游来游去。明明他一用心,就能上岸的。他似乎比以前还要堕落。倘若说从前是客观因素使他怨气冲天,那么现在的他则是自主放弃生的勇气。生命是需要支撑的。妹喜走的时候,过于匆忙,过于糊涂,怎么会知道自己竟然也把他生命的支撑柱给拿走了呢。妹喜握紧男病人的手,娓娓道来四处飘荡的这三年。

    妹喜一离开上海,直奔老家那间庙。妹喜问庙公要不要添个帮手。庙公说不要,破庙出不起人工钱。妹喜说她不要钱,只为帮菩萨做事。庙公问她做什么事,妹喜便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庙公犯难了。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庙公,虽然不见什么鬼神之事,却也明白某种看不见的神威。他们都是在世的活人。好的坏的,都该自己承受。庙公因为恻隐之心,直言拒绝了妹喜的请求。后来,妹喜去往其他地方的菩萨庙,但是清一色都是被人拒绝。原因无他,谁都不认同这种交易。然而妹喜又是一根筋。她四处碰壁,只求尽快向菩萨还愿——妹喜害怕若是晚了,菩萨就会把我的眼睛收回去。她就在东躲西藏的路程上,为我的事情虔诚且执着地奔走。

    妹喜还爱着商汶雍。不,应该说,妹喜从未停止爱商汶雍。那一巴掌,确实是让妹喜动了离开的念头。但是,她离开的最大原因是想让她的男人重新看见这个世界,然后让她的男人实现伟大的理想。各位可能会认为妹喜是一个只为男人而活的女人。假如她真是这样,那么她又怎有决心与胆量地离开她爱的男人呢?妹喜辗转在各个陌生的城市与怡人的风景里实现她的理想:让商汶雍实现他的理想,正是妹喜的理想。妹喜的性格,各位也有所了解。她要爱人,就爱到底,绝不半途而废。这不是因为商汶雍有多么值得被爱,而是妹喜想要去完成“去爱人”的这个行为。人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妹喜决心在老死之前完成一件没有后悔与遗憾的壮举。她的悍勇,使她仓促地来到商汶雍的身边,又使她仓促地离开商汶雍的身边。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为了去爱。妹喜要让自己的人生留下一道独一无二的刻痕。这个过程会疼。但是不疼,哪来的宝贵呢?有人看不起会妹喜追男人的卑贱行为。但那不是追男人,那是在追爱情。妹喜在追逐自己的爱情。不管结局如何,妹喜在追逐的过程中总是痛快的。所以,妹喜的爱与商汶雍的爱早已不是同一件东西了。既然不同,那么就无法比较,更无法对等。妹喜在爱这条路上走得比商汶雍快多了。可以说,她从未因为胆怯而停下奔跑。现在,商汶雍要追上妹喜,可是难多啰。

    因为我有晕厥的心理性前科,医生便让我回家静心修养。我很诧异妹喜没有趁我昏迷的时候离开。我不敢问她为什么不走,因为我害怕我一问反而会让她想走。妹喜没有立即回酒店。她带着我(其实她是不得不带着我。我必须时时刻刻都守着她。),去元宝蜡烛。我明白她是要给冯大夫烧纸。我们走了很久,寻找一处人少且没有易燃物的空地。终于,走了十几分钟的路,我们来到垃圾场。妹喜找到一个人看不见的角落,拽着我一起蹲了下来。妹喜一边把元宝扔进火堆里,一边向冯大夫报备这三年都做了什么。妹喜说,她到处游玩,也不忘给自己找事儿做。她开着电频车,载着装满白面馒头和画卷的泡沫箱子走街串巷地叫卖。期间,她认识了很多人。有小人物,也有大人物,比如说退休跳广场舞的核物理学家和样貌不惊的全球五百强富豪。我的神色逐渐黯淡,越听越不是滋味。妹喜没有我的日子是越过越快活。所有人都懂得善待这位质朴善良的女人。嗨呀,我真是眼盲心也盲。

    “商汶雍,你快回去上班吧。我不走了。”

    妹喜看见我那怀疑的眼神,非常得意地问道。

    “你是不是没有我就会死呀?”

    我猛地站起身,然后一阵头晕目眩。妹喜想扶我,可我偏不要她扶。我像是狂躁症突发似地暴怒道。

    “梁妹喜,你少在我面前装蒜!你以为我非要和你在一起吗?你以为我一定要爱你吗?你以为复合以后,我就能和以前一样吗?梁妹喜,你太愚蠢了!我很清楚我不是非你不可的,而是爱让我非你不可!是它胁迫我像个傻子去追逐你!我无时无刻都想过放弃你!梁妹喜,你算老几?这个世上比你好的女人一大把!以我现在的身份与地位,随便一挥手,就有无数比你优秀的女人往我的身上爬!你要什么,没什么。你又凭什么独占我的灵魂?”

    可能是气急攻心,我一口气说完,便咳出血来。这下好了,纸还没烧完,妹喜就带我重返医院。哎,泉下有知的冯大夫肯定会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