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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妹喜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失去妹喜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乞丐张没有打断我的发言,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从头至尾,只有我一人在自言自语。这种现象被护工发现并上报给医生和雇主。在他们眼中,我的病情是自发性加重的。意思是说,我疯了,全是我自己的问题。

    失去妹喜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我经常回忆那些与她共同编织的美好往事。沉浸在爱里的女人时而温柔似水,时而爆裂如火。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妹喜气急了,会抓着我的胳膊狠狠地咬上去。我疼得呲牙咧着,却不舍得甩开她。我担心手臂的作用力会把妹喜弄伤。我的手臂至今仍有几个不可磨灭的咬痕。我抚摸着它们,犹如抚摸着妹喜的脸庞。吵完架后,我们会zuoai。这是铁一般的定律。仿佛吵架是zuoai的前奏。要zuoai,就必须吵架。而且,我们故意吵得很大声,好像真是为了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事情而争辩。但事实上,我们都知道炒饭加不加葱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徐姨会敲响我们的家门。只要给她开门了,那么妹喜就多了一个战友。徐姨不管对错,一定会帮着妹喜指责我。有时候,徐姨会把冯大夫叫过来。她明知冯大夫不喜欢介入别人的家事,可她偏偏把他以出诊的名义把老头逮过来。徐姨吵嚷,冯大夫喝茶。王大力要是正好来到这片区域送煤气,那么他也会过来看看妹喜,也顺便取笑我。楠哥恰巧拿来了家人寄来的香肠和腊rou。他就会笑眯眯嗑会儿瓜子,倚在门边看戏。一个小小的房子,堆积着每个人的想法。总之,这个场景是热闹极了,堪比早晨的菜市场。

    我渴望成为真正的疯子,但自从见到乞丐张之后,我的理智反而更加清晰了。好似,妹喜在惩罚我以最清醒的头脑去成熟思念与懊悔的痛苦。医生在为我诊断精神状态的时候,我会冷笑,会沉默,会痛哭。我还会蜷缩在房间的正重要,像一只身负重壳的软弱的蜗牛。不为什么原因,我就是这么做了。在他们的看来,我真的精神失常了。只有我知道我没有疯。我甚至连幻觉和幻听都没有了。就是从乞丐张来的那天开始的。我试过绝食,让自己处于虚弱得无法思考的状态,只为断绝那该死的、无法停止的、着魔似的想念。我一边哀悼自己的爱情,一边咒骂妹喜的无情。我恨她抛弃了我。虽然过后不久,我又会痛恨自己的高傲毁了自己本拥有的一切。我分不清是恨自己多一些,只是恨妹喜多一些,抑或是恨所有人多一些。一天当中,我思考,我流泪,我沉默,我痴笑,我咒骂。我把那些有关的,无关的人事物都骂一遍。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因果关系,连我这个当事人也不知道。

    简陋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垫与我为伴。他们担心我会自杀,于是搬走了所有可能会成为我的武器的物件。我对此没有任何抗争。因为我有了一次“想死”的念头,按么就不会再出现二次。至于我为什么要绝食,无非是饭菜过于难吃。每当我吞咽嚼碎的食物,就像是玻璃碎片,把我那营养不良的肠道划伤出血。妹喜的身上有一股香喷喷的烟火味。不是从厨房走出来的那种油烟味,而是温馨的、鲜活的、明亮的烟火味。妹喜是活生生的人,也有痛苦的时候。特别是当我用言语表达对她的厌恶与嫌弃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全是维护我那脆弱又可恶的男性自尊。到了这个时刻,我必须承认妹喜比我强大。她会因为生活的磨难而哭泣时,我就知道她是一个绝对   坚强的女人。只有坚强的人,才会在哭泣之后爬起来与生活作斗争。而我,只会寻死。妹喜,你的灵魂太强悍啦。身为蚂蚁的我看见你,只会把你当成是大象那般心生恐惧。妹喜,我好饿。我想吃你做的米饭。你经常把我叫到厨房,品尝你新做的菜品。而我经常说你做得不好吃,比如盐放多啦,糖放少啦,味精……可恶的味精。我讨厌味精。好在你从不放味精。我看似一本正经地批评你,其实我是想要撩拨你的情绪。我想要你撅起个嘴生气。因为我而生气。你生气了,会咬我,会追着我打,还会抓我的鸟。唔,难怪有个词叫做打情骂俏。你生气的时候,实在是太可爱了。你一边叽叽喳喳地凶我,一边担保下次会做得更好。我一遇到妹喜,就变成毛头小子了。是那种有事没事就爱扯女同桌的马尾的、对待感情非常笨拙且行为非常幼稚的毛头小子。妹喜,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找我?我有好多悔恨想和你说。

    父亲听说小儿子得了脑炎而濒死时,才坐上豪车去看望最后一眼。母亲一听丈夫来了,立即补上口红,匆忙地离开儿子的病榻。父亲对待这个最年轻的小老婆比其他老婆还要故作和善一些。以他的年纪,小老婆能当他的女儿了。两夫妻许久未见,稍微亲切又不失客套地问候对方的身体状况。父亲看见母亲落泪,拿出手帕为其擦拭。紧接着,他抛下爱哭鬼的小老婆,来到小儿子的床前。他仔细地端详这个性格乖张却能力超群的孩子。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动人的父爱。他卸下一位父亲应有的庄重姿态,伸手抚摸儿子那如纸般苍白的脸。父亲摸不到血液沸腾的温度。他的儿子仿佛就要死去了。父亲忽然想起一句应景的话:心如天高,命比纸薄。此时此刻,这位父亲不知道有什么比车祸还要让儿子更加靠近死亡的事情了。察觉出丈夫眉间的困惑,妻子连忙邀功似地上去解释。

    “汶雍是被一个女人缠住了!一个女人!”

    父亲的思虑更重了,问道。

    “是那个何小姐??”

    “不,不是她。绝对不是她!是一个叫‘梁妹喜’的女人。我没见过他。但是,汶雍总是念她的名字。清醒的时候念,睡着的时候也念。”

    父亲意识到大儿子没有把小儿子的所有事情告知给自己,心底不免有些不快。这时,床上的男病人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传床边的长辈,无比纯真且伤心地轻声喊道:爸爸,爸爸。两声无意识的呼唤,男病人随即昏睡过去。父亲愣住了。他似乎回到小儿子亟需父爱的童年时期。小儿子是几个孩子之中最有智慧的。但正是因为智慧而造成他情感的不平衡。他过早地成熟大人所不能成熟的伤感与自卑,以至于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算计每个人。包括他的亲生父亲。这很有商人的天分。父亲暗自观察与培养这个不受待见的小儿子,直到他不动声色地破土而出。父亲确实准备把财产与权利的重心交付给小儿子,可是男人始终逃不开女人这个魔咒。大儿子伙同其他姐妹挟持父亲,让父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跌个遍体鳞伤。商行风说得对。商家人很疼这个卖弄智慧的小儿子,可唯独小儿子觉得这是商家人欠他的。无论如何,父亲还是偏爱小儿子的。想到这里,遭人怜爱的小儿子竟开始如电击般抽搐起来。父亲连忙掀开被褥,企图抓住那一缕从我的rou体飘离的灵魂。父亲看见我那瘦削的身体时,便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儿子所讲述的病情根本没有这么严重!父亲绝对相信是商行风为了争夺家产而折磨他的敌人!好吧,我的疾病与羸弱是我绝食导致,与哥哥无关。但此刻的我正处于死亡的边缘,无法为哥哥解释。

    “他和他口中的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母亲,也就是父亲的小老婆毫无遮掩地露出惊奇的表情,好像一直期待秘密被揭开的这一刻。她跟着父亲一同坐在我的床边,甚至非常动情地留下眼泪,说道。

    “听汶雍说,这是一个把他从生命边缘拯救回来的女人。汶雍说,她很美好。是从精神上的那种,绝对不是从生理上的。汶雍还说,她很爱他,以至于冲昏了头脑,最终成为爱情的奴隶。女人都是这样的。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汶雍想要她,就像要一个陪伴多年的丑娃娃。他恨我们所有告知他现实的人。似乎,他把我们都当成了把他和那个女人分开的凶手!老太爷,我可不敢做这种事!只有他大哥敢。听说司机说、就是开车去接汶雍的那个司机说,那天,汶雍哭了一路。他啜泣的时候,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不论我怎么安慰他,他就是讨厌我这个亲生母亲。不,他是讨厌所有人!唯独梁妹喜!他整天念着这个女人,说是不要家产啦,不要眼睛啦,不要任何有细微可能伤害的妹喜的利益啦。你听听,多么荒唐!自己应得的家产怎能不要!我想啊,这个女人比行风的女友还难搞。你说……”

    父亲的脸色极差,毫无眼见力的小老婆在这时才注意到。唯一不变的,是父亲握紧小儿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