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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模样(4)

    阿不福思发现,猪头酒吧的客户群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刚才去储藏室拿酒,回来的时候,飘窗边的loveseat(双人沙发)里已经坐了一对漂亮的年轻人。

    来往猪头酒吧的客户大多是三教九流人士,有些是附近的贫困巫师,有些甚至无家可归。他们在猪头酒吧寻求短暂的麻痹,虚幻的温暖。去年,魔法部卫生署派来视察的男巫在视察之后,鄙夷地看了一眼吧台旁几个衣衫褴褛的年迈女巫,问阿不福思, “those penniless idiots”(那些穷鬼白痴)为什么要把仅剩不多的钱花在酒上。

    “You try sitting out there all night long with no wand and no coat. See how you like it.”(你试着在没有魔杖、没有大衣取暖的情况下整夜坐在外面。看你喜不喜欢。)

    酒精提供给人的麻痹是暂时的、温暖是虚幻的,但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已经比他们要经历的痛苦和寒冷要好太多了。至少在那一刻,他们可以忘却生活中的苦难和彷徨。对于那些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来说,这种短暂的解脱无疑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温柔的慰藉。

    猪头酒吧就是这样的避风港,即便今天是圣诞节也照常营业。你只要有一个便士就能进来(包括麻瓜的便士),其实没有也行。当然——整间屋子里散发出nongnong的羊膻味、飘窗被厚厚的灰尘糊满、晃悠悠的木桌上点着些蜡烛头、石铺的地面上积了几个世纪的污垢,但即便如此,猪头酒吧仍旧是那些无家可归者、失意者、流浪巫师们的庇护所。

    因此,在阿不福思看到飘窗边的那对漂亮年轻人时,他难免心生惊讶:霍格沃茨的学生们是从不会到猪头酒吧的;毕竟,干净整洁的三把扫帚更适合他们这样漂亮、文雅、有前途的年轻人。

    嗯……或许……有一个这样的年轻人除外。而且,他正坐在飘窗边的loveseat里。

    阿不福思很快就认出,那正是汤姆·里德尔,一个在学生时代就常与他的“追随者们”光顾这里的人。在他面试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术教职前,阿不福思曾经提醒过阿不思,年轻的里德尔似乎对黑魔法情有独钟。

    但很显然,阿不福思想,他那个骄傲自负的哥哥,又一次把他的提醒当成了耳旁风,就像多年前一样。阿不福思有点儿庆幸自己跟哥哥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说自己会在伦敦为酒吧做采买,以此逃避和阿不思一起过圣诞节。他去年就用了同样的伎俩。

    阿不福思上了心,仔细观察着那对年轻人。那个姑娘对酒吧里的肮脏陈旧和其他顾客的衣衫褴褛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恶心和惊讶;里德尔身型很高大,有意无意地把她挡在了飘窗的空间里,与酒吧的其余空间隔绝开来,姑娘却坚持地隔着里德尔的肩膀,往吧台那边望,好奇地打量着吧台上方挂的野猪头,以及站在吧台后面的他。

    她是学生?还是教授?是否也是里德尔的追随者?还是只是不想在三把扫帚被学生认出来,所以和里德尔在这儿约会?

    一个侍者端着酒从阿不福思身边经过,阿不福思叫住他,把托盘接过来,向里德尔和女孩儿走去。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飘窗周围被施了隔音咒。但女孩儿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在他走进咒语结界内的时候也没住口。他听她说了一句, “…finally made up her mind to divorce him…”(终于打定主意跟他离婚……)

    里德尔一手在拢女孩儿的乌发,全神贯注望着她,眼神舍不得挪开似的,只在他放下托盘的时候瞥了他一眼,略略点了点头。女孩儿抬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向他道了声谢。

    “And will we be needing anything else?”(您还需要什么吗?)他把那杯黄油啤酒摆在姑娘面前的茶几上(烈火威士忌很明显是里德尔的),手一哆嗦,不小心把菜单碰掉在地,然后赶紧弯身去捡。

    他的手还没碰到菜单,里德尔已经先他一步把它捡了起来,搁在托盘上,彬彬有礼地递还给了他。

    “That’s it for now. Thank you very much.”(先不用了,谢谢。)

    姑娘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黄油啤酒,目光在两个男人身上打转,但显然没看出端倪。

    阿不福思对两个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怎么会傻到把监听装置放在托盘或菜单上呢?监听耳在茶几下面的石缝里,手指轻轻一拨就能启动;它的监听效果虽然不好,但有地板上的层层污垢做掩护,很难被发现。

    阿不福思回到吧台后,将另一只监听耳藏在开始发白的长发里,无声地念了个咒语。窗边两人的对话开始断断续续传来。

    “…make a trip back home… help her move.”(……回去一趟……帮她搬家……)

    “Do you need me to——”(你需要我——)

    “No, no! I’ve got a pretty good…on things.”(不!不用!我能处理好……些事。)

    里德尔沉默了几秒。阿不福思好像能听出一声叹息。

    “…glad she’s finally seeing some sense… To be honest, I wasn’t sure if I could refrain…hexing him…”(……很高兴她终于清醒了…… 说实话,我不确定我能克制住……不咒他……)

    女孩儿笑了一声。

    “Which spell…you use?”(你会用……么咒语?)

    “Hmmm, I was thinking about the imp…curse… and make him do some things that…end up in Azkaban.”(嗯……我在想夺……咒…… 然后让他做一些……会去阿兹卡班的事……)

    阿不福思着实没想到,再见那个在校时就追随者无数——冷峻面孔后隐藏了无限才华和野心的——年轻人,他居然会在这里听一个女孩儿的家长里短。似乎那女孩儿的母亲要和她继父离婚了,她威胁她母亲,如果再不停止酗酒,就要把她送进圣芒戈。那样一来,她弟弟的抚养权就要归给她继父了。

    “…gonna be at Hogwarts next year anyway.”(……反正明年他就来霍格沃茨了。)

    “Don’t expect leniency, Miss Sayre, just because he’s your brother.”(别指望我会宽大处理,瑟尔小姐,仅仅因为他是你弟弟。)

    “I’m hoping…he would be disciplined at Hogwarts, sir…”(我正希望……霍格沃茨能好好管教他,先生……)

    最后一个词带了调笑,然后一阵沉默,女孩儿语气严肃了些。

    “…were close as children, but since…moved out…he has…bad influence… I hadn’t seen him…two Christmases, but will…get him something this year…”(小时候很亲近……但自从……搬出去住……他就被……坏影响…… 两个圣诞节未见了,但今年大概……买点什么给他的……)

    阿不福思不禁从吧台后抬起头,看了那姑娘一眼。女孩儿垂着头,神色淡淡的。

    “He called me a bitch when I refused…buy him U-No-Poo…years ago…”(……年前我拒绝……给他买……便秘仁的时候……他管我叫……)

    里德尔背对着阿不福思,表情看不清,但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明显压着不悦。

    “You don’t owe these people anything, Amore. You get to choose whom you call family.”(你不欠他们什么,爱茉尔。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家人。)

    女孩儿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脸,语气多了肯定。

    “I see myself in him, Tom. I don’t want to give up on him, yet.”(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汤姆。我还不想对他放弃希望。)

    阿不福思看见里德尔和姓瑟尔的女孩儿对视了片刻,把她揽进了怀里。

    “What are you going to get for him?”(你要给他买什么?)

    “Hmmm…socks…probably. We used to run around barefoot all the time at home.”(嗯……袜子吧……我们常常在家光脚到处跑。)

    这时候酒吧里新来了一桌客人。等阿不福思招待好,他发现里德尔和瑟尔已经喝完酒,准备走了。里德尔站起身,很绅士地帮女伴穿上大衣。瑟尔转回身来,抬眸笑望着里德尔,神色若有所思。

    “You know, it feels good to get…this…off my chest.”(你知道,把……这些……说出来,感觉挺好的。)

    里德尔没直接回应她这句话,低头忙着系大衣扣子。

    “I…uh…count myself lucky. Snakes are far easier to talk to than those kids at the orphanage.”(我……呃……挺幸运的。蛇比孤儿院的孩子好交谈多了。)

    爱茉尔让汤姆在她颊上印了个吻,没再说话。有些深藏多年的心事,不是催就能催出口的。

    爱的模样,就是完完整整接受一个人,包括他所有的伤疤。

    哪怕有时候,这样做会稍微显得有点盲目。

    谁知道呢?有那么一句话,Amor caecus est——love is blind. 爱没准儿还真就是盲的呢。

    两个年轻人的挽着手走出了酒吧,寒风卷入一叠叠雪花,直到门再次紧紧关上。阿不福思把吧台交给一个服务员,独自去了地窖。他将一双深红镶金边的羊毛袜子装在个盒子里,然后想了想,又打开盒子,在袜子里塞了张字条。

    “Deenar to-nite?”(晚饭……今晚?注:原著里说阿不福思可能不识字,这里把dinner tonight拼写改错,反应兄弟俩教育程度的差别。)

    嗯……爱的模样,最后可能仍旧是一双羊毛袜子,只不过不是深蓝色的。

    有些时候,爱的模样,也有可能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