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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 第147节

    说着,裴肆俯身,下巴轻抵在女人肩头,轻吻了女人的耳朵,“咱们可以暗中联络诸位宗亲大臣,集体上书陛下,万潮利用权势报复政敌,强行查抄宗亲家产,要求将万潮逐出内阁。同时再授意咱们这边的言官,参万潮废先帝家法、兴冤案、蛊惑帝王,还娶了表侄女为继室,实在是罔顾人伦!对付他,法子太多了。”

    郭太后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笑骂:“你呀,鬼精的猴崽子。”

    郭太后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对裴肆道,“得将那两位高僧送出宫了,你小子没在宗吉跟前胡说八道罢。”

    “这种事,小臣怎么敢讲,他们可是小臣请进宫的,若说了,岂不是让陛下也记恨到小臣头上,小臣这条贱命还要不要了。”

    裴肆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他皱眉细思了片刻,按住郭太后的肩膀,笑道:“两位大师乃得道高僧,他们若是在陛下跟您争吵后的第二天就离宫,陛下怕是会疑心什么,等初三再送他们走。二位大师进宫讲经的事许多人都知道,要是刚离宫就遭遇不测,难免会惹人揣测非议。小臣记得正月十五时,相国寺的觉明大师要远赴身毒学习佛法,就让他俩跟着去,外头荒无人烟,最好解决麻烦。”

    郭太后满意地笑笑,“去办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出宫后,春愿忙往唐府赶。谁知去了后得知,唐慎钰早在傍晚戌时就出门了,说是去宫门口等着接公主,这都到四更丑时了,公主来了,他倒失踪了。

    唐夫人忙说,许是被什么事临时绊住脚了,以前也发生过几次,正吃着饭,衙署里叫,他放下碗就走,等等罢,总会回来的。

    唐夫人满脸堆着笑,连连道万福深谢春愿,说晌午时分,驭戎监的裴提督亲自来宣陛下的口谕,过了上元节就让钰儿官复原职,这多亏了公主在御前说好话。

    春愿搀扶起唐夫人,忙说不过小事一桩罢了,姑妈不必太客气了。她听见唐夫人说是裴肆亲来传的旨,担心唐慎钰会和这条毒蛇起了争执,便多问了两句。

    唐夫人说她并未见着那位提督,听前厅侍奉的管事说,提督挺客气有礼的,吃了杯酒,略聊了几句闲篇,说今儿除夕,宫里难免忙乱,他要赶紧回陛下身边,说罢就策马匆匆离开了。

    没发生争端便好。

    春愿松了口气。

    夜深了,她见唐夫人面有疲倦之色,便让婢女扶夫人先回去歇息,又告诉衔珠和邵俞,叫他们各自家去陪亲人过年,不必着急回府。

    春愿褪去吉服,换上早上挑的那套秋香色的袄裙,对着镜子仔细补了妆,今儿是她的生辰,又是除夕,她要以最美的样子见他。

    坐等右等,等的满桌的菜都热了两遍,都不见唐慎钰回来。

    春愿索性去了小厨房,挽起袖子、系上围裙、烧火和面,打算包饺子。刚把馅儿剁好,小厨房外就传来阵熟悉的脚步声,不多时,唐慎钰推门而入。

    跟着钻进来的寒风将蜡烛吹得左摇右摆,春愿双手护住烛火,抬眸瞧去,他并无半点倦色,十二分的精神英朗,将毡帽和大氅除下,又把长刀立在墙边,自觉地从缸里舀了水洗手。

    “数九寒天里的井水渗人,锅里有烧开的。”春愿下巴努向里头的灶台。

    “我用惯凉的了。”唐慎钰眼里心里都是笑,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手,走到女人身后,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望着瓷中剁得细腻的馅儿,吻了下她的脖子,“呦,公主这是给微臣包饺子呢。”

    春愿靠在他身上,扁着嘴:“微臣尽胡说,本公主是自己饿了,才不管你。”

    “你才舍不得哩。”唐慎钰一脸的傲娇样,抱着她轻轻摇,笑着问:“什么馅儿的?”

    “你猜?”

    唐慎钰深深嗅了口,“我猜是羊rou大葱馅儿的。”

    “狗鼻子还挺灵。”春愿打了下他的手,笑骂,“不许吃白食啊,要帮忙的。”

    唐慎钰喜欢和她一起做这些家务活儿,挽起袖子:“那你可得给我教一教了,我手可笨了。”

    春愿拿筷子拌馅儿,下巴微抬起:“先叫声师父听听。”

    唐慎钰松开女人,倒退了两步,还真做了个大大的揖,尾音拉的老长:“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春愿揪着他的耳朵搀扶起他,“乖徒儿起来,以后可不许让为师等你等到深更半夜了。”

    “是是是,不敢啦。”唐慎钰连声求饶。

    春愿噗嗤一笑,饶了他,耐心地给他教怎么包,没料到这人还真是个笨手,包的饺子不是露馅,就是弄成了包子。她嫌弃地推开他,让唐大人、唐大少爷站一边去。谁知这人还挺倔,抢走擀面杖,说他能擀皮。

    嘿,别说,这人的手稳当,擀的皮又圆又均匀,还挺像样,没一会儿就擀出二三十个。

    春愿更麻利,一个接一个包,夜很安静,外头也很冷,可她觉得暖,很幸福。

    “姑妈说你傍晚就去宫门口等着接我了,怎么才回来?”春愿问。

    唐慎钰把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大小一致的小剂子,“原是等你的,往年宫宴在戌时左右就结束了,今年却反常得很,久久也不见一个人出来。到亥时初刻,几位皇族宗亲才陆续离宫,就跟逃难似的,马车赶得老快。我觉着不对劲儿,厚着脸皮追上去,挨个问了遍,还真出了大事。我赶忙去懿宁县主府上走了一趟,又想法子跟宫里的熟人多番打听,总算凑出个七七八八的原委和经过来。”

    春愿捏了个花边饺子,揶揄道:“瞧瞧,咱们唐大人真真是干一行爱一行,怨不得年纪轻轻就高官厚禄的,这探听是非的本事就是厉害。”

    “你瞧你,又排揎我了。”唐慎钰笑着横了眼女人,忽然严肃起来,“今晚懿宁县主给你摆脸子,伤着你没?你没被后头的事吓着吧?”

    春愿摇了摇头,“从前见惯了仗势欺人的贵人,我根本没把懿宁的话放心上,而且我也没让着她,全都顶回去了。倒是皇后娘娘,为了维护我,被太后训斥狠了,冷风天里跪在慈宁宫门口,我走的时候都没起来,我只觉得对不起她。”

    “你别多心。”唐慎钰包住女人的手,柔声道:“太后发脾气,和皇后、懿宁,甚至和你的关系都不大,她其实是冲陛下,太后非常不满最近朝廷的局势。”

    春愿笑道:“奇了,慈宁宫的大总管和你说的竟差不离,他也是这么劝我的。”

    “哦?那个李福?”唐慎钰习惯性地警惕起来,“怎么忽然提起了他,可是此人私下跟你说什么了?按说慈宁宫不喜欢你,李福也不太可能跟你讲这么深的话,瞧着像是夹带了点别的。”

    “你这狗脑子怎么长的,太灵光了。”

    春愿素来是佩服他的敏锐,仅凭她一句话,就猜出了李福不对劲儿。她将今晚李福劝她离开,还有李福同她讲的那番裴肆撺掇郭太后赐婚的话,悉数讲给唐慎钰听,末了,她环顾了圈四周,轻声询问:“李总管还特意提起他干儿子被裴肆毒打惩罚,这什么意思,他跟裴肆翻脸了?想要借咱们的手对付裴肆?”

    唐慎钰沉吟片刻,“还不能贸然判定,万一这是李福和裴肆联手设下的套呢?如你所说,这俩人可都是郭太后身边人,关系必然比咱们更近,而且能在慈宁宫混的风生水起的,都有几把刷子,李福什么路数,我还得找机会多加查证。”

    唐慎钰深思了会儿,道:“这么着吧,你母亲胡太后除夕夜受了委屈,初二的时候咱俩一起进宫,给两宫磕头请安,你不是把戒指丢了么,届时咱们也有个由头和李福说几句话。若是李福真有心对付裴肆,那可就……”

    “就什么?”春愿忙问。

    唐慎钰暂时还不想让阿愿牵扯进打蛇的计划里,忙岔开这个话头,笑着问:“听说你今晚竟直接拒绝了郭太后赐婚?”

    “啊——”春愿耳朵忽然热了起来,浅笑间,两靥升起浅浅的梨涡,小声说了句:“没有的事,你听岔了。”

    唐慎钰喜欢看她这娇羞样子,不依不饶地追问:“听说懿宁公主讥讽咱们俩已经取消了婚约,你却反驳她,说咱们不是取消婚事,而是延后了婚事,是不是?呦,公主殿下真是太钟意微臣,微臣太受宠若惊了。”

    “你少往自己来能上贴金啊,哪有的事。”春愿两颊绯红,如同喝醉了酒般。

    唐慎钰抿唇一笑,低头继续擀面皮,比起一年前,她真的变了很多,成长了,自信了,能毫不畏惧地与从前害怕的贵人闷正面对视,还能勇敢地维护自己。

    真好。

    这会子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锅中的滚水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唐慎钰耸耸肩,“没有最好,那到时你另嫁个高门贵公子,我则娶个温柔娇小姐。”

    “啥?”春愿柳眉倒竖起来,手叉腰,故作凶狠,“你刚说什么,再讲一遍,你他娘要娶谁?”

    唐慎故意心虚地叹了口气:“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咱们闹别扭的这半年,姑妈给我相看几家姑娘,有位姓袁的小姐模样美、性情温柔,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就背着你和人家发生了点事,许了这门亲。哎,实在对不住啦。”

    春愿一愣,转而嗤笑了声,继续淡然地包饺子,“不可能,你这辈子还就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认命吧。”她把眼觑向唐慎钰,直接拆穿他,“什么袁小姐,我看是愿小姐吧。”

    唐慎钰见自己的“谎话”居然这么快被识破,手背蹭了蹭发烫的面颊,笑的有点憨,他擀了最后几个面皮,洗了手,出去转悠了几圈,等确认这个小院就他和阿愿两个,没有可疑的动静,这才折回去。

    “怎么这般警惕?”春愿把包好的饺子一只只码整齐,望向他。

    唐慎钰走过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低声道:“阿愿,最近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你不能在长安待下去了。”

    “啊?”春愿顿时愕然,忙问:“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你别慌。”唐慎钰摩挲着女人的胳膊,“你今晚也瞧见了,那位懿宁公主从前何等风光,可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荣耀全无,连自己丈夫都保不住。”

    春愿道:“宗吉厌恨她刻薄皇后和我……”

    “并不是这样!”唐慎钰立即打断女人的话,严肃道:“我给你讲一件懿宁舅父的事。”

    “这事我晓得,皇后今晚说给我听了。”

    “那最好,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也更能理解了。”唐慎钰目光徒然变得凌厉,“你以为皇帝只是因为这么件拌嘴琐事,就那么狠辣地惩治懿宁?不是的阿愿,驭戎监、锦衣卫、司礼监听着不一样,可殊途同归,都是皇帝的刺刀,裴肆打残了驸马,是受命于皇帝。打板子的力道轻重缓急,都是有窍秘的,让你活,一百板子都打不死你,可要是存了心要你的命,一板子下去就能送你见无常!今晚打瘫了驸马,其实就是陛下在告诉群臣宗亲,他不会再容忍豪贵买卖侵占土地人口,他不会容忍贪墨枉法,他要正式开始整顿吏治了。”

    春愿怔怔地点头:“我明白。”

    唐慎钰蹙眉:“真明白?”

    “嗯。”春愿想起今晚兴庆殿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其实我早都发现宗吉变了,有些像……郭太后。”

    唐慎钰松了口气,她聪明,能说出陛下像郭太后,看来是真的明白了。

    “将来长安势必会是一番波谲云诡,谁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局面。”唐慎钰轻抚着女人的头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虽说假扮公主这事,咱俩几乎做的天衣无缝,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一朝事发,莫说咱俩,咱们的所有亲朋都不得善终,所以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春愿心道,如今最不安分的周予安都死了,老葛祖孙又被你藏起来了,这事又怎么会暴/露?她知道慎钰肯定是遇着什么事了,可之前追问了很多遍,他都不讲。

    春愿叹了口气,问:“你想怎么做?”

    唐慎钰冷硬道:“长乐公主必须薨逝,即便将来有点什么,也是个死无对证。”

    春愿知道,他深爱着她,绝不会谋害她的性命,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假死?”

    “聪明!”唐慎钰狠狠亲了口她的额头,“瑞大哥身子一直不好,我腊月初就暗中安排人接老葛进京,一则替瑞大哥瞧病,二则,老葛医术出神入化,当年就是靠着假死药才从狱中逃走,我要他给你也配一副,姑娘,你将会从长安全身而退!”

    春愿愣住。

    全很而退,这本该是个让人兴奋的词,可为何听起来有些侥幸,又有些悲凉。

    “可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对么?”

    唐慎钰一怔,目光下垂,不敢与她直视,点头承认了,“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清鹤县的时候,老葛说过,易容能维持的时间不长,你面上的东西会慢慢褪去。当时我想着,这个时间应该够完成离间太后和陛下的计划了,可……”

    他担忧地望着春愿,“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我忽略了你这个年纪正是骨骼面相快速变化的时候,当初刚易容,你和沈姑娘有六七分像,现在仅仅只有两三分了。我真是怕再耽搁下去,没几个月你的易容彻底失效……”

    “好!”春愿忙答应了,蹙眉道,“我糊涂了,竟也忘了易容这事,早上宗吉也说我变了些,那就假死走吧。”

    一时间,小书房陷入了安静中,灶膛中的木柴要烧到头了,愈燃愈烈,锅中的热水也发出更密集的滚动声,白色的热雾充斥了整个屋子。

    唐慎钰见女人什么话都不说,似乎坚定这个计划,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他心里酸酸的,说真的,蛮伤心失落的,可阿愿离开是理智的,也是他所愿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唐慎钰强咧出个笑,柔声道:“放心阿愿,我会为你准备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还会给你找个可靠的护卫,你后半辈子会过得富足平安,你,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不。”春愿打断他的话。

    唐慎钰嘴瘸了一下,甚至还抽抽了下,“你、你说啥?”

    “我说我改主意了,又不想走了。”春愿一脸的倔强。

    唐慎钰瞬间大喜,兴奋激动的都要喘不上气,拼命遏制住真实情感,冷静地劝:“别闹了,你必须离开长安,”

    “我偏就要闹了!”春愿拳头砸了下他的肩膀,俯身脱下鞋,连抽了几下他的胳膊,仰头直面他,拿着绣鞋在他面前晃,“你送我鞋子,不是说要我选择自己走的路么?那为什么又单方面的替我做决定?你别以为我是个傻的,长安现在很危险,对么?我早都察觉到了你的焦躁不安,你刚才还对我说,懿宁就是个例子,荣宠和衰败就在一瞬间。对,我也早都看出来了,宗吉虽宠我,可他最本质的身份确是皇帝,他能因为你将jiejie找回来,提拔抬举你,也能因为你和我在小佛堂私会,着人把你打了个半死,如今更是因为你曾经包庇周予安,害得他jiejie受重伤,一度将你停职查办。大不了,我就说我得了怪病,终日要以纱巾覆脸,反正我不要离开你。”

    春愿牵住男人的手,“我在长安,虽不能帮你什么,可却能在陛下跟前说得上几句话。我真的放心不下你啊。若你定要我走,那也行,起码等咱们大婚以后,待你成了驸马,我立马去假死,便是将来你犯了事,陛下看在他可怜的jiejie面儿上,也会对你多加包容的。到时候我就去海外,离长安远远的。”

    唐慎钰鼻头发酸,眼睛红了,一把甩开她的手,低声叱:“谁知道陛下愿不愿意咱们成婚呢,我感激你的深情厚义,可你不要发昏,为了个满嘴谎话的男人把自己继续置身于险地,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自己的选择。”

    春愿眼泪划落,“从前我不懂,明明杨朝临是个人渣,小姐怎么还跟飞蛾扑火似的,现在我懂了,她是真的喜爱那么男人。而且……”她抹去泪,手指戳了下男人的小腹,哽咽着呢喃,“而且你不是杨朝临,更不是周予安,你是重情重义的唐慎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