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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传来你的声音 第34节

    柏樱肚子里的宝宝预产期在春节后,谁知在春节前,柏樱24岁生日还未到, 她已经开始肚子疼。

    把白色门框衬的黯然失色的一只手,扶住门框, 手的主人嗓音温柔呼唤爱人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我的宝宝,爸爸来了。”棠溪聿捧了一只专人调配好保养皮肤的油,来给老婆服务,一路走来摸到了门口,开始出声打招呼。

    很轻很模糊的声音传来, “阿聿, 我在洗手间……我不太舒服……”

    差一点捧不住手里的小瓶子,棠溪聿忘记数步子, 双手一块儿沿着墙探路确定方向,快速走到洗手间里,按照柏樱声音的指示抱她,紧张的问道。“小樱,你摔倒了么?伤了哪里?”

    双膝跪地的棠溪聿声音都在颤抖,他摸到柏樱伸过来的手,不敢动腿,以身体前倾的姿势摸索,确定了她头、肩、肚子和腿的位置,才反复抚摸她的脸,尽力不那么慌张的询问。

    “我没摔,没有摔,是肚子,太疼了,我不敢乱走,刚坐下你就来了。”

    她没撒谎,因为突然的剧烈宫缩,肚腹已经大到柏樱低头看不到自己脚尖的程度,疼的那么厉害,她哪里敢随便乱动,立刻原地扶稳,慢慢坐了下来。

    宝宝才36周,难道他迫不及待来这个世界看爸爸mama了么?

    嘴上没说什么,但棠溪聿当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头一阵一阵的晕。

    在家里医生、助产士陪伴了好久,直到确定柏樱真的不是普通宫缩,而是真的有明显早产现象,一大家子人才全体出动,赶去医院。

    医院是自家的,柏樱生产的条件不知比普通准mama好多少倍,但做mama的话,从孕育,到能够自然分娩,金钱能够发挥魔力的空间并不大,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与运气。

    目不能视、身体衰弱,却千万个不放心,棠溪聿一直在产房里,没有松开过老婆的手。

    后来回忆起生产的过程,柏樱会偷偷庆幸自己老公看不见,什么扭曲变形,什么狼狈脱力,什么血腥场面他全看不到,只有一颗心疼老婆的心,陪她渡过了最难最疼的那一夜。

    耳边充斥各种声音,棠溪聿看不见,全靠身边人告诉他老婆的情况,他十分焦虑,即辛苦又无助。

    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大女主,是敏感、胆小的小姑娘,是可怜的没有mama的小女孩,担心她会难过、害怕,所以他才要一直守在她身边。

    脸色灰白一直不断的出汗,嘴唇泛着骇人的紫色,棠溪聿却没离开柏樱一步,真的不吃不喝不休息,一直陪伴她生产。

    棠溪聿守在产房内,真的给了柏樱无限的安全感,她侧头看他,听到他的声音她已经充满了力量。她肚子里的宝宝力气还小,但有了爱人的守候,医生、助产士的帮助,使得柏樱终于顺利产下棠溪家的小王子。

    36周的宝宝早产出生,他看不见孩子,但棠溪聿相信这是一出生便众星捧月般存在的小天使,大家会尽全力保护他的,所以他一直只顾着询问老婆的情况。

    生产过程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各种危机和假设终于一一渡过,宝宝出生,柏樱力竭昏迷了过去。mama来不及看瘦小的宝宝一眼,小宝宝便被抱去保温箱,连爸爸棠溪聿也只来得及摸了摸布满褶皱的小脸和小腿儿。

    最好的医院,努力帮助脆弱的生病,幸运的是宝宝其实没什么病症,只是因为早产,自主呼吸和主动进食差,太过瘦小了些。

    没多久柏樱醒了过来,第一个入她眼的是身穿白毛衣,靠在椅背睡着了的老公。看着棠溪聿细高的鼻梁、眼窝越来越深还带着青色眼圈的疲惫样子,她知道面前这人一定是一直守着自己,他太累了。

    她不想说话打扰他,可呼吸没来得及调整好,柏樱轻轻咳了一声,棠溪聿立刻醒了过来,直起身子来,伸出双手慢慢摸到病床,摸到她的胳膊,他声音极轻,不确定的问道,“小樱?醒了?”

    冰凉的指尖戳到柏樱的皮肤,她带着歉意哑声开口,“对不起,阿聿,让你担心了。”

    虽冰冷却无限温柔的大手抚摸她的脸,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棠溪聿淡色的眸子空茫,却流露出满满的柔情,他跟平时一样,慢条斯理跟她讲话,“不对,你哪里都好。不要乱说。”

    “是我不好,我听到了,宝宝不够健康。”

    “不怪你,老婆,你已经是最棒的mama。宝宝有些瘦,不过,有很多人照顾他,你不必担心,专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身份地位与她差距巨大的老公,虽然没有开口抱怨一句,但柏樱的心情怎么会好?虽然她有最最好的老公,但她并没有带给他最最好的宝宝呀。

    新mama情绪不稳定,一直断断续续在哭,棠溪聿被告知产妇心理很容易产生矛盾变化,于是不敢胡乱安慰,只好默默陪伴。

    柏樱需要更多时间被专业人士照顾,张舒凝用这个借口,把棠溪聿拉到隔壁房间,请护工照顾他换衣、吃药、休息,毕竟棠溪聿才是身有顽疾,最需要静养休息的那一位。

    其实,棠溪聿心里想的更加复杂,他的祖父及父亲皆体弱多病,自己也天生便带着一身的病症,宝宝能够顺利孕育、降生已是不易,如今的早产使得宝宝那么虚弱,大抵原因要怪自己这个爸爸。

    孤儿院全名是“星城儿童福利院”,自圣尼克基金会入驻,发生的变化多到数不过来。

    因为基金会资金丰富,在新大楼建成之前,孩子们的学习桌椅、电子设备,甚至食堂餐盘统统被新品取代,日常学习、衣食住行品质也大幅度提升,孤儿院真的变得像家一样温馨。

    生了宝宝,看不到也抱不到,柏樱不仅是产后身体虚弱,情绪更是特别不好。她知道了孤儿院的变化,更是因为李琦被收押早已不在孤儿院内,生出了回去看看的想法。

    对老婆千依百顺的棠溪聿反而不同意她的想法,耐心劝道,“小樱,你还在月子里呢,再等等吧,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不高兴,心情复杂的柏樱却没再吱声,令她不开心难过的事,又不止这一桩。

    坏人或许也是有上天庇佑的,不知道是什么原由,李琦居然在看守所自杀身亡了。

    第二天便宣判,可李琦死了,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得知这个消息,柏樱一句话没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

    她回忆十一年来,自己的经历、变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刹住咽喉,不断在逃脱、渴求。说痛苦吧,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痛苦么?李琦给的影响却是一辈子跟随着柏樱,像血管密布的器官,又好似顽固枷锁一般,无法摆脱。

    这种意难平她无法呐喊出声音,如鲠在喉,不如给她一剑也许会更痛快。

    躲又躲不掉,不得已,她挺着孕肚,给所有人观看庭审,一番辛苦打官司,那个人却一死了之,只言片语不肯留下,他甚至不知道对自己的宣判。

    在家坐月子其实非常周到舒服,棠溪聿给她计划是做足两个月,让老婆好好复原身体。月子餐色香味俱全,只是看起来已经令人想十指大动,对产妇身体由内而外的各种保养多到每天时间排不开,需要看柏樱的心情来排时间表。

    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但柏樱情绪特别不稳定,半夜睡不着,她会站在窗前,呆呆的看下雪看很久很久。

    卑微的新爸爸,每天处理春节前繁多的事务,再抽时间去医院看新生宝宝,回到家不能立刻休息,还要强打精神关心在坐月子的老婆。

    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有些变了调,柏樱不再无忧无虑的撒娇,棠溪聿关心她的话已不好随意出口,担心会引起她敏感哭啼。

    不敢跟老婆主动提官司结束,也不敢提到还在医院里的宝宝,卑微的棠溪聿不敢随便跟柏樱说话,并且每天鲜花、首饰、车子、房产换着花样送到老婆面前,只为博佳人一笑。

    根本受不得累,宝宝出生这几天,棠溪聿却变成了最最cao心劳神的人。好几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贫血而眩晕,幸好助理守在身边,才没发生跌倒受伤等大事件。

    在这个近乎完美的家里,柏樱找不到自己,她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个沉睡的自我苏醒了,那个自己想冲破这个“牢笼”,她想要自由。

    毫无预兆的一天,把自己穿戴的暖暖的,柏樱拿了一把车钥匙,一个人安安静静离开了家,直奔她和棠溪聿度蜜月的大庄园——雅园。

    车走在半路,她主动给棠溪聿发了消息,不想离家出走,也不想惊吓老公,她只是太不开心,想一个人待几天。

    棠溪聿的回复很快过来,他说【好,小樱,我过去陪你可以么?】

    到了人烟稀少,白雪覆盖的雅园,只是坐在车里看看雅园,看看远处雪山树木,柏樱已经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

    樱:【阿聿,我爱你啊,可我不想看到其他人,对不起。】

    棠溪聿的消息回复的飞快,看来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不要其他人,我一个人,一个人陪陪你,你觉得不开心,我会随时消失,可以么?】

    樱:【可以。】

    地处星城的乡镇,雅园又建在郊外,空气似乎格外安静香甜,特别的是,这里没有其他,全部是柏樱和棠溪聿新婚蜜月之时美好的回忆,她心绪很快平静了下来。

    多年来,在孤儿院,在学校,在先生身边,这是柏樱第一次任性做事。

    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生活处处需要小心谨慎,学业没有完成,工作被迫改变方向,孩子的出生和健康更是她这个不合格的mama无法控制,柏樱在这个冬天里,突然不想努力了,她想逃。

    终于躲起来,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想自由自在的做自己,不用在乎任何别的人和事。

    收到柏樱消息的时候,棠溪聿正在医院看宝宝,他请助理用他的手机拍儿子,打算回家去给老婆看看孩子,以宽慰她看不到孩子,整天忧伤难过的心情。

    “先生,是太太给您发的消息。”助理举着手机正要拍照,看到消息提示是“爱妻”发来的,不敢耽搁,立刻告诉棠溪聿。

    知道还没拍完照,因此棠溪聿并没切换回“读屏”模式,而是开口请助理帮忙,“帮我点一下,我听。”

    他习惯性的抬手扶了扶耳机,听到了天塌下来的声音。

    老婆不开心,离家出走了。

    听了柏樱的语音消息后,棠溪聿立刻变了脸色,伸手接过来手机改成了自己可以cao作的模式,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消息,因为他情绪激动,手指已经抖得没办法控制了。

    看他发白的嘴唇和不安的神色,助理大惊,怕大老板发病,连忙抱扶棠溪聿,让他坐好,请来医生给他按摩手脚,连声安慰。

    终于回复了老婆,提出了他想过去陪陪她这个要求后,棠溪聿心情更加复杂难以平静,他心疼老婆,絮絮叨叨吩咐下去好多事,“我没事,阿明,太太去了雅园,帮我打电话给那边,尽量准备太太喜欢的食物,多送一些过去。给那边加派保镖……对了,我们马上回家,你让家里给太太整理衣服,我不知道小樱带了衣服没有。”

    心急去陪老婆,棠溪聿彻底分心,根本没心思关照自己的行动,完全依靠助理引领。由于心率突然加快他身体不适应,再加之心不在焉,终是在回到家下车的时候,脚下踉跄,摔在了地下车库地上。

    趴在地上,地库地面光滑干净又温暖,但棠溪聿摔这一下还是疼极。他身体清瘦,个子又高,眼睛看不见本就没什么平衡、方位感,直挺挺没什么缓冲摔倒,头嗡嗡响,胳膊肩膀和腰不同程度全伤到了。

    “先生!”

    “先生!”

    身边人唤了好几声,棠溪聿喘了几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受过专业训练,保镖没有莽撞拉棠溪聿起身,而是原地扶稳他的头,抱着他缓缓转身,跪在身边守着他,仔细查看,发现他是伤了胳膊,头和心脏部位没有直接受力,才小心把他扶起,连忙报告给张舒凝。

    无论棠溪聿多么着急去雅园找老婆,张舒凝也不允许。

    “保镖、管家、厨师,产后修复教练和所有柏樱需要用到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那边日日有人打理维护,已经接通了联络和监控,一切妥妥当当,你可以放心。”

    抿着唇不说话,棠溪聿右胳膊被刺穿那般的疼,他自己左手握住右胳膊,不吭声,坐在床上不肯乖乖躺下给医生检查,一心先要见到柏樱。

    张舒凝大概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目盲看不到对方表情,但张舒凝把他胳膊完全不着力、只凭一口气撑着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胳膊摔成这个样子,不固定好出门,你是打算让右手废掉么?”

    张舒凝的话令棠溪聿身体一震,他肩膀往后动了动,不愿意给人看到,谁知牵动了伤处,疼的他忍不住抽气“嘶”。

    医生诊断,棠溪聿右手腕骨骨裂,不是很严重,但也需要修养一个月。

    摔倒的时候,棠溪聿本能的用右手去扶,以至于身体的重量全摔在了胳膊上,他手臂没什么肌rou,体质又差,结果就是造成了骨裂。

    眼睛看不见,右臂疼的不敢动,棠溪聿是被扶到轮椅上去拍的片子。

    在给他胳膊上固定支具的时候,柏樱的消息刚巧又进来,棠溪聿忙让助理给她回复,没一句责怪,居然是跟老婆撒娇,他仍是一心想要马上与老婆团圆。

    “你晚几天去,没关系的,柏樱身边都是我们的人。”张舒凝仍在耐心的劝他。

    “不行,我不放心,她,还在月子里……”

    “月子里也没关系,会照顾好她的,你给她些空间好不好?即便是恩爱夫妻,也需要私人空间和独处吧?”

    张舒凝这样几句话,把棠溪聿说愣住了,茫然的抬起眼眸,他生的漂亮完美的一对眼睛偏偏是不能视物的,令人望之顿觉遗憾。

    小姨说的很有道理啊,自己步步紧逼,太粘着老婆,柏樱她,时刻面对残疾的自己,会不会已经烦死了?

    棠溪聿放弃了马上追过去。

    雅园一如平常安静整洁,只不过由于女主人的到来,主楼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不到一年前,棠溪聿当着大家的面,签署了赠予新婚妻子这里所有地契、房产的文件,虽然管理和供给、开支仍是棠溪聿在支付,但柏樱才是这里实际意义上的主人。

    脸色如覆盖冰霜,长发披散,即便穿了宽大的御寒衣物,柏樱露出来的小腿和手仍是瘦弱纤细,单薄的好似一阵风可以把她吹走。

    雅园的工作人员特别有眼色,没人多说一句话,准备好日常所需,很快退出大楼,留给柏樱安静独处的空间。

    凡是棠溪聿可能居住的地方,安保和监控系统是最高级别的。可惜棠溪聿眼睛看不到,否则他坐在家里,也可以通过监控系统,看到老婆如何驾车驶入雅园,如何坐在大厅望着雪山沉思,如何灯火一夜长明,寂静无声。

    他懂她的寂寞无助,他的老婆还是一个小女孩啊。

    手臂肿胀疼痛,他可以忍耐,唯独柏樱一个人在距离他那么远的雅园,即便一大群人在照顾她,棠溪聿依旧放心不下。胳膊不能动,他自己摸着是肿起来一些,棠溪聿开始不急于找老婆,决定养好一些再去,不然老婆看到他这样,不但不能逗老婆开心,一定又是给她增加了烦恼。

    安排老婆的保镖、助理等人过去,棠溪聿又亲自给雅园的管家打电话,“请大家费心守着太太,帮我看护好她,照顾好她。”

    卧床休息几天,棠溪聿也没办法完全安心,一直在练习左手使用盲杖,合理用药和休息使他的右前臂果然消肿了大半,但还是必须要用固定护具。

    一个人在雅园的几天里,没有老公,没有工作,没有孩子,柏樱小小年纪已经过上了财富自由、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一个人烹饪简单食物,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看书听音乐,一个人睡,用棠溪聿教她的方式蒸茶赏雪,听不知名小兽在黑夜里呜呜咽咽的声音,身心渐渐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