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甜蜜的刺痛
冬季的清晨冷淡寂静,此时天边还未泛起鱼肚白,一切事物都蒙上清冷的雾气。 杏子早早地起了,她的腿是老毛病了,昨天亚图姆帮她冰敷过,贴上惯用的药贴止痛,今早已经可以堪堪下地。 昏暗的客厅里,杏子抱着膝盖,坐在阳台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天边发怔。 清冷的晨色,在她身旁投下孤寂的阴影。 从前,杏子一个人留在童实野市的时候,她总会这样呆坐在这里,什么都不想,又好像什么都在想,仿佛游离在魂魄之外,静待时间的流逝。 这样的感觉让她很轻松。 按照亚图姆的说法,佐克的神力因为石板的异常降临人间,但佐克明明已经被打败了,现在神力突然降临,为什么? 事实上杏子并没有深思,她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亚图姆的使命一定是又一次需要他去打败佐克,只要这世上还有因为千年神器引发的悲剧,那这就是他永生永世的宿命。 想到十四年前最终决战,亚图姆打败佐克后消失在冥界之门的背影,杏子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 晨曦洒下,消沉了半晌的杏子也恢复了精神,准备好两人的早餐以后,见亚图姆还没醒,便开始昨天未完的工作。期间她一直关注着亚图姆,她发现男人的睡眠似乎太沉了些,睡着以后不会翻身,任何声音也不会惊动他。 之前以为亚图姆只是不适应,但昨天提到的佐克,让杏子注意到亚图姆的异常。 此时法老王悠然转醒,睡眼惺忪的他一眼看到了桌前望着他的杏子。 “亚图姆,早。” 女人轻笑着和他道早安,顺便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他已经睡了超过十三个小时,确实不太对劲。 她看着准备起床洗漱的亚图姆,状似随意道。“你昨晚睡得好吗?” 亚图姆迷糊地应了一声。“挺好的,也没做梦。” 他的声线带着刚睡醒的随意,又有些黏糊的沙哑,听得杏子莫名耳热。 “嗯,那就好。” 浴室响起水声,杏子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于是便整理好材料,将早饭重新热一热,又简单添了些菜,就当是午饭随意吃了。 此时洗漱好的亚图姆已经完全清醒,他神色黢黑的看着杏子在厨房忙碌,女人的腿脚明显不方便,总是虚虚的踮起受伤的右脚。 他三步并作两步,把杏子抱了起来。 “?!” 正入神的杏子吓坏了。 “亚图姆,放……放我下来。” 她脸颊微红的看向法老王,不知是起床气,还是他看到自己腿脚不便,却还是要做饭的样子惹得他不悦,亚图姆一言不发,脸上也紧紧绷着。 他生气了。 杏子望着男人凌厉的下颌线,心里紧张地直跳。 “对不起……。” 她没有意识到,面对亚图姆的情绪,她总是归咎到自己身上。 男人的脚步微顿,他将怀中人放到餐桌前,起身把菜都端到桌上。 杏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总是想让法老王自在一些,却总是适得其反,亚图姆似乎不喜欢这样麻烦别人得到的便利。 亚图姆放缓声音道。“脚怎么样?” 刚想把天妇罗夹进嘴里的杏子,立刻放下,认真地回应。“已经好多了,其实不要紧,以前也这样,休息两天就恢复了。” “嗯,那下午你有什么安排吗。” 女人垂下眼睫。“我还有工作,得去一趟研究所,一会游戏他们就来了,你也不会孤单。” 亚图姆不疑有他,他轻咳了一声。“杏子,其实你不用这么照顾我。” 对面的人疑惑地看向他。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 亚图姆沉稳坚定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微妙的旖旎气氛在空气中弥漫,杏子不敢置信地微微发怔。 在触及紫罗兰眼眸的一瞬,却狼狈地垂下目光,只埋头看着手中的天妇罗。 在近乎直白的话语中,她再没有办法继续自欺欺人。 亚图姆是那个意思吗?可是……,怎么可能。 十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一厢情愿,骤然间被回应,她本能的想法竟然是逃避。 她不明白为什么,又好像明白,脑中一片稀碎。 “好,谢谢你,亚图姆。” 杏子心情复杂,她眼神黯淡地草草吃好饭,准备出门。 今天气温有所回暖,她穿着黑色的毛衣,运动鞋,外头套了一件深灰的呢大衣。 “我出门了。” 法老王已经收拾好厨房,他也准备换衣服。“我开车送你去。” 杏子疑惑。“你会开车吗?” “……上次不是开过马里奥赛车?”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杏子逗乐了,她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好啦,你放心吧我打车去的。” “也好。” …… 一处滨海的高档公寓内,马利克刚结束早上的有氧运动,汗津津的他调整着呼吸。客厅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暗人格,还在昏迷。 他快速冲好澡,开着地暖的屋子格外暖和,他套了件白T,用咖啡机煮两杯咖啡的功夫,客人已经敲门了。 马利克拉开门,屋外是略显单薄的杏子。 “进来吧,随便坐。” “打扰了。” 男人家里并没有女士的拖鞋,杏子和他一样,光着脚走进屋内。 她脱下外套,环顾着四周,偌大的房子内,躺着的暗马利克尤为扎眼。 “还是没醒吗?” “应该快了,早上有点反应了。” 见马利克在吧台前忙碌,杏子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埃及现代风的装饰,简约、雄浑,屋内的柱子尤为特别,柱头如绽开的纸草花,柱身有线式凹槽、象形文字、浮雕,下面是柱础盘,古老而凝重。 墙上挂着古朴的纪念品,书桌上杂乱的摊着照片,旁边的三脚架稳定器和镜头在长桌上一字排开。 “马利克,你现在是摄影师吗。” “是啊,比较自由。” “可以看看吗?” “当然,你随便看吧,我就不招呼你了。” 尽管十多年没有再见过马利克,不过杏子对着以前的朋友不算刻意礼数,便在书架上取出一本装订成册的摄影集,她看着封面上的名字——M. ,原来国际上有名的摄影师M.就是他。 马利克的拍摄以人文景物居多,杏子翻看着相册,被一张照片吸引了注意。 导弹在教堂炸开,残败的神像掉落,祷告的教众如同惊弓之鸟,四散开去,虔诚的信徒奋不顾身去护住神像的残躯……。 杏子眼底晦涩不明。 她合上相册,手指抚过这些书脊,又挑选出一本没有任何注释的白封相册,翻看了起来。 似乎是没有发表过的照片,里面的内容繁杂,其中比较多的是各地古文明的照片,以图腾为主,杏子还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亚特兰蒂斯的冠冕。 “看起来你对古文明很有兴趣啊。” “嗯,本来只是对古埃及的有兴趣,但是有些古文明之间都有点联系,不知不觉就看的多了。” 真崎表示赞同。 当她继续翻看时,却在照片中看到了自己。 照片中的女人置身于埃及的战乱区,她逆着人流快步走着,身披白袍像一位朝圣者,身后却背着军用包,周围是灰暗的混杂着血尘的街道,显得很违和。 杏子有些吃惊,她甚至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遇到过我?” “是啊,当时在吉萨,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那你怎么没叫我。” 马利克在她面前放下咖啡,笑道。“你不是生人勿近吗?” 杏子诧异。“我哪有……。” “有啊,这不写着呢吗。” 男人点了点照片上女人的脸——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透着一股子冷淡。一束阳光恰巧洒在她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本该圣洁的画面,在残酷的没有感情波动,冰蓝的眼眸下,显得很冷硬,让人难以接近。 杏子哑然失声,原来她……是这样的。 “你找我还想问什么?” 真崎将相册收起,端着咖啡在马利克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我想知道,佐克为什么会出现。” “其实佐克并不是出现,而是他的神力并没有离开,他在最终决战时,留下了一丝神识。” 马利克也同样言明,目前佐克的神力还没有强大到对现世有大规模的影响,他的媒介也还没有现形,因此不必太担心,就算出现,相信也可以一起解决。 有法老王统领他们,总是可靠的。 白发男人说完这一切后,敏锐的察觉到杏子的失神,他犹豫道。“其实……法老王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女人用手轻轻拨弄着咖啡杯。 “马利克,我们对于神算什么呢。” 男人脑中闪过曾经作为守墓一族的痛苦,不见天日,像阴沟里的老鼠,腐烂发臭。 背后的烙印又开始隐隐痛痒。 “谁知道呢。” 在苦难到来时,神没有能力去眷顾每一个人,对于马利克,神是他人生痛苦的根源。 而对于杏子,神太过残酷,“他”为了修正神力的错误,一次次的利用亚图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执行神罚的工具。 杏子原本用十多年的时间接受了法老王已经离开的事实,她本可以活在封印的记忆中,孤独枯萎,但亚图姆短短几天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生活……。 “杏子,我们能掌握的只有眼前,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马利克实在不会安慰人,但他能感受到女人身上浓重的压抑的悲伤。 杏子也知道,她想什么是最不要紧的,因为改变不了任何事。 “说起来……,我对着亚图姆总是什么都说不好,但是对着别人总是更自在的说我想说的。” 马利克摸了摸鼻子,他知道这里的别人其中一个指的是他,其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恰恰对着自己在意的人才会总是瞻前顾后。 “也许是你们各怀心事呢,你心里藏了这么多事,有和亚图姆说过半句吗?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这话好像城之内也说过,让杏子的直觉又想到了一些事。 她眼神复杂。“亚图姆总让我有一种很违和的感觉,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是什么?” 咖啡升腾起袅袅白雾,苦涩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她看向马利克。 “就像,我今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知道我不喝苦咖啡的吗?” 男人不明所以,只有杏子心底清楚,这种亚图姆出现过后产生的违和感,来自于法老王对她的了解。 知道她的口味,她的习惯,她的物品摆放……。 正谈话间,暗马利克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