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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笑了两声,眉目间却没有半分笑意:“好一个君明臣直国运昌,君戏臣谀危家邦。这戏文写得好,可全是华而不实的虚假东西!都给我滚下去!”那群人不敢多留,抱琵琶的抱琵琶,收东西的收东西,一行人匆匆退出大殿,额上冷汗直冒。李勉知道太后的心病,却不怕她,只把她攥得紧紧的手拉了过来,一点一点又掰开了。她的末尾两指戴着纯金打造的镶红宝石指套,那尖锐的棱角扎进rou里,红印触目惊心。他顿了顿,低声说:“娘娘,你这又是何必呢?横竖只是出戏罢了,听戏本就是图个开心,你怎的还跟自己怄上气了?”太后咬牙说:“这种东西,叫我如何开心得起来?字字句句都在诛心,我这里,这里难受得紧!”她收回手去捶了两下胸口,颓然靠在软塌上,不言不语了。李勉是知道她的心病的,当初她是世家贵女,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她读过万卷书,随老父一同行过千里路,于家事国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政事上也多次帮着父亲出谋划策。老侯爷一心想让她当个守灶女,将来就留在家中,要一个入赘的上门女婿。可哪知道先帝在春闱时见到了她,春心大动,一发不可收拾。那一日定国公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次次都让人抢夺老侯爷的猎物。春闱是世家贵族的大事,先祖们也是在马背上打下大兴江山的,若是身为世家贵族,春闱却一无所获,只会沦为来年的笑柄。可老侯爷年老力衰,无法与定国公相比,一而再再而三被抢了猎物,也有些气急了。那时候,赵氏还未成为今日的太后,正值妙龄,看见老父吃力,受尽折辱,当下拉过小厮手里的马,翻身就坐了上去,取下箭筒里的箭,三下五除二瞄准目标,拉弓射出。一声锐利的箭响,那支箭擦着定国公的耳朵射了出去,一箭命中灌木丛中的那只梅花鹿。这一幕被先帝瞧见,他甚至没能顾得上安抚盛怒的定国公,只朝着赵氏走了过去,俯身含笑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赵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英姿飒爽地抱拳脆生生地说:“宁国侯府赵辛月参见皇上!”守灶女的气度与千金大小姐是完全不同的,她不娇憨不做作,笑起来像是国色天香的牡丹,爽朗大方。先帝顿时看直了眼,就此把她放在了心上。后来发生的一切就顺理成章起来,已有衰败之势的宁国侯府忽然间撞了大运,长女被皇帝相中,一朝入宫,封为皇后。赵氏一直记得入宫前老父与她秉烛夜谈到三更天,他说:“如今皇上为jian臣所惑,听信谗言,亲小人,远贤臣。你能入宫为后,实乃天赐良机。为父自你幼时起,就只得你一个女儿,可我从不认为你会不如男儿。我将你当男儿养,你也果真成长起来,成为今日这个与天下事都颇有见解的好姑娘。辛月,此番入宫,不止是为了我宁国侯府,更是为了诸位朝臣,为了天下百姓,黎明苍生。你要尽心辅佐皇上,在后为妻,在旁为臣,一定要让他知道jian邪不可亲,忠良不可离!”她背负着父亲的嘱咐入了宫,那时候也太年轻,太天真,顾家人的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她见他英气勃勃,眉目俊朗,那颗姑娘家的芳心暗许,私心里将他想象成了一个仁慈善良的君王。他只是被小人蒙蔽罢了,并不是真的昏庸——至少那时候她是这样以为的。而她入宫前两年,皇帝对她有请,也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床笫之事上他对她温柔有加,众人面前他也对她宠爱呵护。那时候她说话,他也还能听进去,她委婉地告诉他政务上该如何处理,似是不经意间提起定国公等人在京城作恶多端。他知道她说得是对的,起初也还真的听了进去,照着做了几件事。只可惜后来他的真情就不在了。那个男人是个多情之人,风花雪月,树月廊桥,天下的女人都有万千风情,他从不愿意久久停留在某一处。没有港湾容得下帝王的心。没有女人能永远拴住他。真情一旦不在,她曾经的聪慧灵敏就都成了累赘。他听信定国公的话,斥责她后宫妇人妄自干政,与她大吵一架。个性高傲的她不肯屈服,亲自去勤政殿找他,妄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他三番两次不见她,所有人都把她拦在外头。夫妻之情就这样没有了吗?在他又一次无视忠臣被定国公之流残害致死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擅闯勤政殿,想将他骂醒。可殿门推开后,她竟看见他在那指点江山的龙案上与他的司寝宫女苟合,那样神圣的大殿,那张承载着多少帝王心血的龙案,他竟这样荒yin无道!这一刻,夫妻的感情被他彻底践踏,君尘之谊也就此破灭。赵氏面色惨白地问他:“皇上,您置天下人与何地?您置臣妾于何地?”正在兴头上,却被人忽然打断,皇帝大怒,命人把她撵出乾清宫,还怒斥她“毫无皇后之仪,形同疯妇”。她看见他毫无眷恋的眼,看见尚为宫女的静安皇贵妃得意的眉眼,心如死灰。多少年的少女憧憬就此幻灭,原来她嫁的人不是良人,也绝非明君。她曾以为能与他携手共度百年,俯瞰江山,却不知他要的只是她韶光尚在时那最美的一段时光,待他倦了,这份感情便可弃之如履,过往种种都成云烟。……慈宁宫里,太后木木地坐在那里,明明保养得当的容颜此刻却透露出些许颓然来,让她看上去无端苍老了很多。李勉就这样从身后抱住了她,他生得白净好看,面容不似寻常太监那么卑微谄媚,反倒有几分晴朗温润的气质。他在太后耳边温言道:“都是过去之事了,早就说好昨日事,譬如昨日死,怎的今日又惦记上了?”不待她答话,他就轻轻地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幽怨地说:“好,奴才知道了,您的心里还有那走了很久的人,他那样对您,您也还惦记着他,半点不留位置给我。”他收回手来,失笑说:“可怜我陪您这么些年,却还不如一个过世多年的人。”这一招总是很管用。太后当即回过身来,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你又来了,明知道不是这样。我对他早就没有半点感情,只有怨恨。可我更恨那个毒妇,若是他们真心相爱,我成全他们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她非但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