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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池的恐惧症

    故事里的这个人,让江瑟瑟感到熟悉又陌生。他是白秋池么?

    是干净温柔、事事妥帖的白秋池,还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白秋池?

    是让她心动让她信赖的白秋池,还是始乱终弃的无情渣男白秋池?

    曾经的他,现在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好选择逃避。

    八点半,白秋池在楼下等她,她在窗边看着不敢下楼;白秋池给她打电话,她任由手机铃声响起直到安静。半个小时后,白秋池的车离开,她才匆匆下楼,去了新源大厦办事处。

    一走进办事处,姚姐就把她叫进销售办公室:“九点晨会,九点半才到,江瑟瑟,你就是这种工作态度?”办公室里只有赵麦坐在电脑前看资料,其他人都不在,应该是开完晨会去医院了。

    她赶紧承认错误:“不好意思,姚姐,今天是我没有安排好时间,迟到了,下次一定注意,按时到岗。”姚姐看她态度不错,口气也缓下来:“下次有什么事情,可以提前跟我说一下,不能无缘无故迟到早退,明白么?”

    “明白。”她赶紧点点头。

    “对了,你今天去中医院么?”

    江瑟瑟突然明白,她根本逃避不了,因为她负责销售的医院,就是白秋池所在的市中医院,况且,他还是药剂科主任。但今天她实在不想去医院,于是跟姚姐说:“我今天打算整理一下“堂康”的资料,内分泌科齐主任让我近期发给他,说科室学习的时候给医生们介绍一下。”

    “你昨天拜访他的,这么顺利?”姚姐有些惊讶,坐在一边的赵麦也转头看着她。

    江瑟瑟不想解释太多,找了个理由:“可能之前业务员跟他关系不错,他对我们“三文药业”和“堂安”都比较了解,对“堂康”也比较认可。”

    “不错不错,加油干。内分泌是我们销售的重点科室,你把资料整理好,需要什么支持告诉我,争取第一个月就能有不错的销量。”

    “对了,姚姐,中医院之前的统方我找谁啊?”

    “统方都发给客服部蔡经理邮箱里,你加她微信要一下。我出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姚姐刚走,赵麦就把头伸过来:“你怎么找的啊?我昨天去医院,一点进展也没有。”

    毕竟都是新人,江瑟瑟不想瞒她,但也没有说太清楚:“就是上次药品管理研讨会,认识了一个中医院的医生,他帮我介绍的。”

    “唉,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厉害。”

    江瑟瑟第一次看到什么是统方,其实就是个表格,里面有药品的品名、规格、剂型,最重要的是有销售科室、销售医生和数量。她拿着统方,和之前业务员留下的交接资料对了一下,有不少医生是资料上有的,也有一些是没有的,看来都要去拜访、熟悉。

    蔡经理还说,药品的指南还有国内外市场数据要问市场部,他们资料比较全。江瑟瑟给林深发了个微信,很快,林深的资料就发过来了。

    江瑟瑟的效率也比较高,她把林深发来的资料和原来培训的产品资料结合了一下,整理成一个PPT。但问题来了,没有齐主任的邮箱或者微信。想了想,她准备明天后自己去拜访,到住院部内分泌科直接找他。

    下午的时候,她把统方资料认真研究了一下,把销量比较高的几个医生圈出来,作为近期重点拜访的名单。忙完看看时间,五点半,正好下班,赵麦已经先走了。江北北发来信息:“晚上值班,自己解决晚饭。”她伸了个懒腰,不急不慢地把办公桌收拾好,把统方数据和主要信息记录一下,准备明天去医院。

    她走得有些迟,电梯里人很少,刚到一楼,就看到白秋池坐在大厅左侧的会客沙发上,穿着件灰白色无帽卫衣,白大褂搭在旁边沙发扶手上。见她走出电梯,他从沙发上起身,顺手抓起白大褂走过来:“发生什么事了,早上怎么没等我?”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让人心软,江瑟瑟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任由他牵着手,走出大厅,坐上他的车。

    白秋池静静地陪着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低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眼泪骤然从她的泪腺涌出来,先是盈满眼眶,然后一滴、两滴,再像两条无声的小溪,涓涓而下,长长潮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鼻翼泛红,可怜地翕动着,嘴唇微张,泛着水光,微微颤动着。

    温软的唇覆上她的眼,止住滚滚不断的泪水,亲吻沿着泪水的痕迹缓缓而下。白秋池的手托住她的后颈,让她的头部微仰,下巴抬起,迎着他细密的吻。湿润灵巧的舌,轻轻扫过她的唇缘,拨动她的唇瓣,舌尖抵开她的牙,似有似无地在上颚撩拨;温软的唇紧紧裹住她的,时而吮吸,时而轻咬。她似乎又淹没在汹涌大海里,被抛上浪尖,被沉入海底,随着他的气息起伏、沉沦。

    “今天怎么了?”白秋池轻拭她脸上的残泪,等着她呼吸平复。见她不吭声,他又逗她:“唉,第一天送女朋友上班就失败了,我也想哭了。”

    江瑟瑟终于肯说话,抓下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这儿?”

    白秋池顺势反握:“唉,费了老大劲了。”

    上午在楼下没接到人,他想起昨晚送她回来时她jiejie的奇怪态度。听她意思,应该是校友,但记忆里一时想不起是谁,只好打电话到药学会,问上次药品管理研讨会三文药业对接人的联系方式,才找到西陵办事处的地址。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哭呢,工作不顺利?”

    “没有,心情不好。”江瑟瑟心里很矛盾,想问他周牧青的事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那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男;但她又不想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似乎只要不提,周牧青就不存在,他还是那个完美温柔的白秋池。

    “送你回家?”白秋池问。

    “我姐今天值班,我吃完饭再回去。”

    白秋池突然想起来:“你姐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周末我们请她吃个饭吧,也算是见家长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空,最近都挺忙的,我问问。”肯定不能让江北北知道她跟白秋池的关系,起码现在不行,她心想。

    “行,你姐有空告诉我,我来安排。”白秋池把车开出停车场,“今天想吃什么?”

    “火锅。”说到吃,江瑟瑟从不犹豫。

    火锅店在城西新开发的创意园内,三层独栋独院的建筑,院子里种满了各式花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幽静曲折,高高低低的路灯点缀其间,如同走进一个童话森林。一楼是大厅,二楼三楼是大大小小的包间,领座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引导他们走到三楼临窗的小包间。热腾腾的锅底和各色涮菜上齐之后,包间服务员退出了房间。

    “这火锅店环境也太好了吧,”江瑟瑟走到窗边往下看,换了个角度,刚才迷宫般的童话森林变成洒满珍珠的灌木丛,中间还藏着两处水池,倒映着波光漾应的月亮。

    “快来吧,羊rou熟了。”白秋池夹起烫好的rou片放在她碗里,“我今天看了一下药房库存,“堂安”还有两百多支,“琉迪”和“琉康”只有几十支了,每个品种我安排下了两件货的采购单。“堂康”目前是临采,每次只能订一百支,我让齐主任打了进药申请,下个月药事会争取正式进院,以后就正常采购了。”

    “什么是临采?”江瑟瑟对这些医院的习惯用语还不太了解。

    “临采就是临时采购,有些没有正式经过药事会开会通过的药品,但是临床又有用药需求,就会打报告采购,属于特事特办。”

    “明白了。对了,我今天拿到统方了,明天打算去医院拜访。”

    “什么时候去?”

    “上午吧,开完晨会就去。”

    白秋池笑了笑:“先到我办公室吧,上午医生都在门诊,等中午人少再去。”

    “好。”江瑟瑟又在锅里捞了捞,羊rou真好吃,就是份量有点少,好想再来一份。

    “尝尝他们家的手抓羊rou,盐池滩羊,rou质细嫩,没有膻味,脂肪分布均匀,口感很好。”白秋池按了服务铃,立刻有人开门进来,“麻烦上一份手抓羊rou。”

    “火锅店还有手抓羊rou?”江瑟瑟好奇。

    “隐藏菜单。”

    很快,一盘清水羊肋排就上桌了,rou色白嫩,肥瘦相间,盘里还搭配了三碟蘸料,一碟椒盐、一碟蒜片、还有一碟醋。

    白秋池夹起一块羊肋排,蘸上醋,放在江瑟瑟碗里:“尝尝。”

    rou感鲜嫩,还有点奶香味,醋里放了辣,清爽的酸辣正好与羊rou的丰腴形成互补,细嚼感受rou的劲道,淡淡的回甘尽收唇齿。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羊rou!这才是真正的手抓羊rou,比学校门口那家羊rou馆好吃一万倍!”

    “那家老乡羊rou馆么?开了很多年了。我当时经常把实验室用过的空白兔子拎过去,让厨师做成爆炒兔rou,味道还不错。”白秋池笑着回忆,“好久没回西中大看看了。”

    “是呀,我毕业也没回去过,挺怀念的。”江瑟瑟突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药学院四大名捕么?我最喜欢的是中药炮制罗老师,上他的课最有趣,最怕的是方剂学周老师。”

    “哪个周老师?”白秋池突然停下筷子。

    “就是药学院女师太周韵文啊。每次上课例行点名,两次缺勤直接挂科,考试还不划重点,扣分毫不留情,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噩梦。你知道么,到现在我还经常梦到被师太抓着背汤头歌诀。”

    “她对学生要求比较严,不过平时还好。”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又迟疑着没开口。

    “好像女师太的先生也在我们学校当教授,在医学院。”

    白秋池刚想接话,江瑟瑟突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么,药用高分子老师特别胖,外号“卡门”;微生物老师有点秃,外号“光明顶”;统计学老师眼睛小,大家喊他根号一,反正开不开都一样。”

    “记得,还有高数老师复姓“宇文”,大家喊他语文老师。”

    一顿火锅,引发了共同的记忆,白秋池突然心血来潮:“吃完饭着急回去么,不急的话,带你回西中大看看。”

    “好。”jiejie值班,江瑟瑟今晚本就一个人在家。她不想一个人,一个人容易胡思乱想,有些事情,她还不想面对,宁愿放任自己,留在白秋池的温柔乡。

    白秋池的车直接开进了校园,晚上十点多,过了门禁时间,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安静的路灯和宿舍楼的灯光。cao场的铁门还开着,两人下了车牵着手,沿着环形的塑胶跑道,慢慢地绕着圈,细细碎碎地聊着。绕了几圈,白秋池牵着她走向跑道外侧的木制长椅。

    江瑟瑟软软坐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月夜寂静,怀抱很暖,心跳振动有力,像鼓点敲在耳边。

    “告诉我,今天怎么哭了?”白秋池低着头,嘴唇轻啄着她的鼻尖,声音温柔低沉。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也可以告诉我。”

    江瑟瑟闭上眼,背靠在他怀里,心里兵荒马乱的,过了好久,才轻轻问道:“白秋池,你还记得周牧青么?”

    白秋池怔了怔,双臂把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些,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闷声说:“记得。”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深秋的风隐约有些寒意,路灯下的树影斑驳参差,有些只剩细细的线条。不远处,宿舍楼的灯光灭了,夜已经更深了。

    “你听过“肢体接触恐惧症”么?”

    江瑟瑟摇摇头。

    “肢体接触恐惧,也叫肢体接触障碍,属于特定恐惧症的一种,主要表现是对肢体接触的回避和强烈的排斥,是一种心理疾病。”

    “那如果接触了呢?”

    “会很不舒服,胸闷、恶心、头晕,甚至肌rou疼痛。”白秋池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臂,低头看着她:“我曾经就是。”

    “这种情况是天生的么?”

    “有很多原因,包括遗传、性格、教育环境以及个人经历等等,都可能是影响因素。我当时的情况还比较特别,就是对于亲密关系的排斥特别明显。”

    “我父母工作很忙,从小到大,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很少和他们有亲密的接触。上学期间,我的性格也有点孤僻,和同学之间很少玩笑打闹。后来大学选修针推课的时候,我发现每次真人实cao,心里都很排斥,但忍一忍也能克服,直到遇到周牧青。”

    “你很喜欢她么?”江瑟瑟用手指戳着他的胸。

    白秋池捉住她的手:“她是很优秀,当时我认为,如果找女朋友,她会是很好的选择。”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呢?”

    “因为我对她有特别严重的肢体接触障碍。”白秋池顿了一下,“刚开始没发现,有一次看电影,她碰到我手臂,我就突然胃疼,后来每次肢体接触,都会恶心胸闷,碰到的地方会疼,再后来想到要见面,我就开始焦虑。”

    “那她知道么?”

    “应该不知道,我当时觉得可能是心理问题,就没告诉她原因,直接分了手。”

    “那除了她,你还谈过其他女朋友么?”

    “和她分手之后,又谈过两次,但每次都克服不了接触障碍,就再没谈了。”

    “那接触我为什么不排斥呢?”

    “我也不明白,但你身上有一种香气。”

    “香气?是这个么?”江瑟瑟从衣角翻出一个小小的囊袋,“这是我奶奶让我从小带的香囊,驱蚊辟邪的,里面有八宝艾香。”

    “好像是。”白秋池闻了闻,然后低头覆上她的唇,“不过不止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