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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月了。”蛟没有去问金龙如何测算得出,总之他不会戏弄自己就是了。他看着金龙面色严峻地将一件件抵挡雷劫的法器摆出,告诉他使用的方法与功效,又取出众多瓶瓶罐罐,叮嘱了一遍。蛟问:“那雷劫可有雷池的厉害?”“滴水之于河川。”蛟怔愣了片刻,又问:“你这些天,就是在准备这些东西?”金龙道:“还不够。”蛟面无表情道:“……你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去送死。”金龙点点头,点至一半,忽感不妥,半路硬生生扭成了摇头。“不许胡说!”他肃然道:“有备无患,你作恶太多,到时候十有八九没什么好果子吃!”蛟:“……这听着也不像是好话吧。”接下来的一个月,金龙将蛟拉进后山禁制,一边制作历劫法器,一边加固防护法阵,那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挖来的炼丹炉整日燃烧着熊熊烈火。蛟好几次还瞧见金龙不放心地往炉子里加了几滴龙血,他张了张口,又憋了回去;直到他发现金龙开始对着自己那条纯金的尾巴发起呆,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这股不妥感在目睹金龙试图摘下一片龙鳞时,彻底证实了。“你发什么疯!”蛟感到不可置信,“那日魔龙的雷劫也不过如此,我……我就算再恶,也及不上他吧。”浅金色眸中分明写着“那可说不准”几个大字。蛟沉默了片刻,道:“蠢龙,你怎么……比我还心急?”金龙素来冷静且镇定,即便身处险境,也不会有大的情绪变化;蛟一度将其归结为“这世上已没有什么能难住金龙”……可现在,金龙的不安感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不行,你还是同我上灵山,实在扛不住,便躲进山牢吧。”金龙皱着眉,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极度的烦躁,拉着蛟的手一刻都不愿撒。——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一道天雷,将他整个儿劈成灰似的。蛟心想,金龙族先辈要是知道有朝一日,苦心造出的山牢会被后人当做历劫屏障,会是什么感受?蛟觉得金龙过于紧张,自己却忍不住也被牵动了情绪,化龙的喜悦期待之情所剩无几……于是两长条整日冷脸相对,表情凝重而严肃。幸亏等待的时日是在后山禁制内度过的,否则蛟宫的一众大小妖怪又要承受一番心惊胆战了。这一月过得格外漫长。蛟数着瓶罐里的药丸,等到数到“三十二”时,他豁然起身,冲着严阵以待的金龙生扑过去。“蠢龙!一个月都过去了!哪儿来的劫雷?”提心吊胆,翘首以盼,蛟自认上万年的岁数了,这种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金龙倒好,三言两语勾得他心绪起伏,结果到头来,什么事都没有?!“我再观测一番。”金龙板着脸,仰头望天际,末了,道:“怎么又没有了?”蛟:“……”预测中的雷劫没有应验,龙蛟面面相觑,谁也说不上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再叹一口气。蛟“扑通”跃入池水中,池水底部安置着金龙亲自从灵山“请”来的白玉。蛟盘卧成团,用尾巴轻轻贴在自己的断角坑处。金龙许是知道自己算错,害得蛟空欢喜一场,不敢硬凑上去,只好眼巴巴待在岸边。夜色渐浓时,蛟悄声从池底爬出,他先是望了会儿远处灰蒙的天际,然后看向不远处——金龙正在阖目休憩,粗壮的龙腹微微起伏,尾巴一路延伸,随意搭在池边,有小半截隐没进水中。黑蛟站起身,将半湿的长发顺至耳后,赤脚走过去,踩上了龙腹。鳞片坚硬而温热。他动了动脚趾,在上面摩挲了几下。金龙毫无反应,蛟便俯下身,慢吞吞抱住那颗巨大的龙脑袋。“哗——”水声轻响,龙尾掠过水面,摆了几下。“我可能……命中没有化龙的机缘。”蛟的语气很平静。金龙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也许真的像你说的,为恶太多,遭报应了。”见金龙张口想要说话,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龙首,叹了口气:“但也还好,反正化了龙,也还是同你过一样的日子。”次日,蛟宫没有了龙蛟的踪影。又或者说,众妖只以为龙蛟又在闭关静修了,却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趁着晓光离开了临隐山。天地之大,各有其景。凡间正值春日盛景,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和风徐徐,暖日融融。山间羊肠小道上,沂山的村民信步挑着柴禾往村子里赶去。往远处望去,已经能看见高处飞扬的布匹。上面绘着似龙非龙的神兽,传说正是这头神兽,平息了百年水患,将先辈们从妖怪的手中解救出来。转眼几十载光阴过去,当年差点做了“假河神”祭品的男男女女,只余下一位百岁老妪尚在人间。她晚年爱穿仿祭服式的大红衣裙,日日夜夜守候在风平浪静的小河旁。曾经亲眼目睹过神兽的人已接连故去,只余下那道画工不甚精良的旗帜。“村口的蛟旗变淡了,改日让村里最好的绣娘重新做一份。”老妪半眯着眼,浑浊的眼珠已看不清身边的小辈。“婆婆,我听闻蛟是妖类,兴风作浪。”初嫁来沂山的新妇对山间的传闻并不相信,“要真是平复水患雷灾的神兽,理当是真龙才对!”老妪摇摇头,没有厉声指责年轻的妇人,而是道:“是蛟,不会错。”新妇蹙着眉,对这固执己见的老人有些不满,但也没有继续反驳。村里最好的绣娘是王家的幼女,但那是在新妇嫁来以前,她的一手绣功出神入化,甚至原先未出阁前,还会有镇上的贵人专门请她去做工。于是,这绣蛟旗的活便交到了她的手上。她拿着古旧的蛟纹,细细观摩起来。也不知是哪个蹩脚的画师画的,线条七歪八扭不说,还糊了墨。新妇想,若是真照着画纸绣蛟旗,怕是只会绣出个丑八怪来。